苏旎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身上裹着魏烜的玄色斗篷。她轻轻将睡乱了的碎发别去耳后,心思却几经转折,这人醒是醒了,可是却平白多了一个人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她抬眼去看魏烜的神色,他倒是平静的,见她醒了,便将斗篷替她系上,修长的手指将兜帽轻轻拢上。
“带她出来猎只狐狸,”魏烜声线微凉,“打着了给她做围脖。”
说完唇角微扬,起身向门外走去。苏旎愣怔片刻才慌忙追去,经过郑庆元时,朝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清晨的太阳还未完全从地平线上升起,天地只有层灰蒙的颜色。郑庆元盯着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怔忪出神。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也许……就是永别,也说不定。
陈猛因身上疼痛,轻嘶了一声。昨日的疲惫和失血在他休息了一夜之后,彻底唤醒了身体上的疼痛,他嗓音带了些粗粝,“某名陈猛,乃春猎的五百勇士之一,此次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郑庆元听他道谢,这才打断了思绪,转过身来,双手一礼道,“壮士不必多礼,此行你已猎得一熊二仔,必能在此次春猎中崭露头角,来日加官进爵应是指日可待。”
这话说的乍一听是夸赞他,却只字未提自己姓名。陈猛动了动嘴唇,有心再问,见他已转过身去收拾包裹,便知多问无用,也就放下不提。只想着回头再有机会去打听他的姓名就是,能在春猎时指派进山的多多少少都有官职在身,倒也不是难事。
“呵,恩公说笑了。我都这般狼狈了,那熊可不是我的功劳,乃是靖远王一剑刺杀得来。”
陈猛心中感受不如嘴上说得那般轻松,他道这些王公贵族自幼所受的教导皆非寻常百姓可比,自己虽有些底子,却到底内力和武学造诣上是天壤之别。心中有些不甘,转念又想着春猎还有好几日,未必没有机会再搏一搏。
郑庆元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滞,暗暗撇了撇嘴角,“你倒不必自谦,此皆是你的造化。靖远王有要事在身,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这话的信息量巨大,陈猛瞳孔骤缩,“你的意思是……?”
“既是王爷救了你的性命,”郑庆元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中包裹,“自然你就是王爷的人,这熊换来的奖赏自然也会是你的。”
郑庆元这话其实说得顺水推舟,他不擅长政治斗争,常年在太医院中只埋头治病,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只知道既然傅正德要他帮靖远王,那么他自当“尽心尽力”。靖远王到底用不用的上这人,他不知道,他也懒得知道。追随着靖远王的何止十万大军,多一个陈猛不多,少一个陈猛,王爷只怕也记不住。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傅正德真的在此处听到他这话,大概会给他两大爆栗在脑门儿上。
陈猛听到郑庆元的话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小人感念王爷救命之恩,王爷但有差遣,陈猛必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听了这话,郑庆元才正眼打量了陈猛,便觉得此人也不像自己初见时的那般唯利是图,眉宇间倒也显出几分真性情来。
陈猛每日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连郑庆元都有些乍舌,暗道此人是不是有神灵庇佑才会如此龙精虎猛。
他们二人只在木舍待了不到三日便回了行宫,那熊陈猛是专程骑了马,拉了车回了一趟木舍才运回行宫,一路引得众人侧目。
春猎已将过半,魏铭亲去看了黑熊和幼崽,盛赞了陈猛的英勇,赐下金银锦帛,又着人烹了熊掌,犒赏群臣。
五百勇士再看陈猛的眼神早已不是初时的防备,而是争先恐后地上前与他道贺,夸赞他的勇猛,甚至称兄道弟,若是将来加官进爵不要忘了他们这些相识于微的兄弟们。
陈猛始终含笑应对,并鲜少参与应酬其间。偶尔他也会琢磨靖远亲王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然而见行宫之中无人知道此事一般,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人询问。
那救治他的小哥,他也找到了人,正是在太医院中当值郑庆元。他特地送去了熊胆,供他入药。果然那小太医见到熊胆时,两眼放光,再看他时便将他引为好友,又多嘱咐了伤后的调养之法,他也便欣然受之。
如今,他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滋长成形。
是夜,他悄然潜入了行宫深处。百官行止,皆有礼制。只有权臣才能独享一院,光禄大夫张元安便是此等权臣之一。行宫之中防卫自有御林军把守,而御林军中太半乃京中权贵子弟,这些权贵子弟中又有过半人称张元安为“老师”。
张怀碧的房间便在杏园中的角落,单独辟出来,甚是合宜闺秀居住。陈猛深夜潜入时竟如入无人之境,此等清幽之所,竟也是防卫的灯下黑之地。
“谁!”
一声娇喝从垂挂的帷幔后传来。
张怀碧本早已宽衣躺下,只是脑中思绪纷乱,失了睡意。一时想着魏烜的深邃双眸,冷冷地看向她时,令她产生的悸动;一时又想起那叫陈猛的粗鲁莽夫,双臂那般有力地将她箍得动弹不得……
低沉地笑声似从鼻间哼出,穿透纱帐,惊了床上的张怀碧一跳。
帷幔慢慢被挑起一角,手指修长,指节略有些粗糙。张怀碧还清楚地记得这双手摸索在自己皮肤上的那种粗糙感,酥酥麻麻,说疼也不算,说痒又不是。此刻再见,竟令她呼吸急促起来。
陈猛高大的身躯却极其轻巧地闯入了帷幔之内。
闺阁少女身上的睡裙是纱质,轻柔薄透,极其亲肤。又因她就寝前刚刚沐浴过,衬得她肤白如凝脂,又馨香馥郁。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陈猛又惊又怕,还带了丝期待,那既拉又推的欲拒还迎之态如同一只稚嫩又肥美的羊羔,被头狼盯上了一般,激得陈猛血液上涌。
“几日未见,小姐可有好好想我?”
陈猛声音低沉,带了特有的狂放,不知如何地就令张怀碧生出了丝欲罢不能来,鬼使神差地,她就忍不住嗔道,“谁知道你死去哪儿,有什么可想的?”
这话细细一听,竟生出些似是关心他的其他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