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空气变得愈发清冷,客厅的灯被阮秋顺手关了,只剩下走廊尽头房间里的微弱光线。
廖致远的脚步声很轻,门开了又合,发出一声不高不低的闷响。他后半夜又走了,不知道又是什么工作,需要赶上连夜加班。
门锁转动的声音消失后,整个屋子安静得只剩下风擦过窗棂的细响。
阮云琛躺在床上,眼前是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廖致远的那句话却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警校。
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压在她的思绪里,无法剥离。
“你总得有点方向。”
阮云琛翻了个身,试图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挡不住那句平静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
阮云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推到这个路口,而推她的人竟是廖致远——那个她以为只会袖手旁观、冷眼看着自己的人。
警校两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脑海,旋转着,带出一阵钝痛。阮云琛从来不允许自己去想太多,可一旦被提出来,就会像一道刺眼的亮光,把她逼得睁不开眼睛。
阮云琛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枕头下的折叠小刀,目光越过桌面,落在窗外的天空。街对面有一颗巨大的树,有五层楼那么高,能把四楼的整个窗子都挡住。那树的枝叶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像在回应她脑海里的某种不安。
家里......不管是不是警校,如果她真的去上大学了,家里要怎么办?
这问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蹦出来,紧接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阮云琛不能走,家里不能没有她。
淼淼跳脱的性子,她怎么放心?阮秋是懂事,可他才多大?要他独自承担起这个家,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紧紧攥住枕头下的折叠刀,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点。可握着握着,她又猛地松开了。
一夜无梦,却也没有真正入睡。
天刚蒙蒙亮,厨房就传来了微弱的响动。阮云琛揉着眼睛走出去,看到阮秋正弯着腰从冰箱里拿东西。他一转头,皱眉看了她一眼:“没睡好?”
“你管得太多。”她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语气里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
“你昨天想什么了?”阮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用碗敲开,一边搅拌一边说,“连觉都睡不好?”
“还能想什么?”阮云琛靠在厨房门框上,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鸡蛋液上,“高考,打工,赚钱养你们。”
她倒也没遮着敷衍,毕竟再怎么敷衍,阮秋也一定都能猜得到。
“姐,”阮秋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却带着几分认真,“我再过两年半就也能打工了。”
“少说这些。”她抬手打了个哈欠,声音低了些,“还不快点做饭?别让我迟到。”
阮秋没再接话,只是低头把鸡蛋液倒进锅里,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他一边翻炒一边瞥了她一眼:“今天中午有空吗?我放学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看情况吧。”阮云琛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你总得有点时间。”阮秋的声音低了下来,语调里透着些无奈的坚持,“别光顾着熬着自己。”
她沉默了一下,低头拿起一旁的杯子倒水。热水顺着杯口滑下来,升起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行吧,到时候再说。”
阮秋没再追问,只是把炒好的鸡蛋盛到碗里,推到她手边,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先吃饭。”
厨房的灯光柔和而温暖,打在两人身上,将墙角的阴影拉得很浅。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却无法吹散这一刻的平静。
天开始亮了。
灯光在白昼下显得有些多余,阮秋看了两眼,去把灯给关了上。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一点凉意,街道上的声响还未完全苏醒。淼淼这会儿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她揉着眼睛,头发乱得像是一个鸟窝。她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含糊地问了一句:“姐,早餐吃什么?”
阮秋站起来,摸了把她的头:“你先洗脸刷牙,早餐快好了。”
淼淼哼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脚步还带着一点半梦半醒的蹒跚。
阮云琛的视线落在淼淼离开的背影上,神色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却像是陷入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游离状态。
嘴里的鸡蛋嚼得机械,味道早就被舌头忽略。空气里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窗外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安静。
“姐,鸡蛋那么好吃吗?”阮秋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笑意。
“好吃。”阮云琛喃喃了句,紧跟着就反应了过来。她愣了几秒,伸手拍了阮秋一巴掌,“笑什么,吃你的去。”
阮秋吃痛,缩了下脖子,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阮云琛看着手中的筷子,目光却渐渐模糊起来。
桌上的鸡蛋剩下一半,阮云琛却没有再动。她的手指微微蜷起,碰到筷子的一端,轻轻敲了敲碗沿,像是在不经意地宣泄什么不安的情绪。
思绪翻飞,像是掀起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潮水,将她拖回了廖致远昨晚那句沉稳却带着力度的话语里。
“大学”。
她咀嚼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块过于坚硬的石头,舌尖传来微微的钝痛感。念头一旦被点燃,就像燎原的火势,迅速吞没了她的思维。
她曾经一直不敢想这个词汇。
如果她走了呢?
这个假设冒出来的一瞬间,像一根刺扎进皮肤,钝痛,却不致命。她试着推开它,却发现它已经牢牢扎根,甚至隐隐生出了一丝无法言明的诱惑。
如果她去上大学呢?
“如果我去上大学呢?”声音轻飘飘地从嘴里溢出来,像是一句梦呓。
阮秋愣了下,手中的勺子顿在半空,汤勺边缘碰到碗壁,发出轻微的一声清响。他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低声问,语气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阮云琛的目光还落在面前的碗里,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点:“如果……我去上大学,家里怎么办?”
话一出口,连阮云琛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她的手指依旧捏着筷子,却像是没有力气去夹碗里的鸡蛋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可忽地,阮秋的眼睛里像是忽然点燃了什么,笑容明亮又直接,带着少有的轻松:“好啊。”
阮云琛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阮秋已经放下手中的勺子,双手撑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轻快中带着一点笃定:“你去上大学,家里的事交给我。”
这话说得太顺畅了,顺畅得像是他已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甚至根本不需要思考。
空气像是被抽空了一瞬。
阮云琛怔住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没有急着开口反驳。阮秋没有多说,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笑容没收敛,却比刚才安静了几分。
几秒后,她低下头,手指转动着筷子,像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只剩下呼吸微微沉了一些。
厨房传来锅盖轻微震动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油香味。
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桌面上,明亮而柔和,却没有驱散阮云琛心里的阴影。
“淼淼呢?你呢?”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窗外传来的风声盖过去。
阮秋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