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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玉有不少金融行业的旧同事如今在沥京,只因沥京这些年发展势头迅猛,各互联网、金融业公司纷纷迁居沥京新址。
金融圈子就那么大,在某几个机构共事过的人多都互相认识。
辜玉才和李修见过面,隔日他便约上了不少两人的共友出来坐坐。
自然,在辜玉还没来之前,李修大概就将昨儿个见到吴遥的情况大肆渲染了一番,“我可提醒你们了啊,人家是认真谈恋爱的,和有些人不一样。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该开的玩笑别乱讲,当心翻脸。”
有人应和“知道了”,顺带抱怨:“知道你开了餐厅了不起,倒也不用回回都把人往你这茶室带吧?不能找个酒吧包厢坐坐?”
李修拎着抽纸盒子丢过去:“是不是脑子秀逗了?不知道他那情况不能喝酒吗?”
辜玉来时比约好的时间迟了半小时,“抱歉,半路出了个小事故,耽误了一会时间。”
“怎么了?人没事吧?”众人立刻扫视辜玉身体,模样紧张。
“路上分神,不小心蹭到了路障。”辜玉笑容略为歉疚,“人没事,只是可惜了女朋友的车,被我蹭掉了半面车漆,估计需要大修了。”
李修松了口气,想到吴遥那车,摆摆手:“她那车也差不多该换了,反正便宜,蹭点漆问题不大。”
旧友重逢,没有酒桌上的喧闹,只有茶香袅袅,茶水蒸腾起来热气穿过几人略显年岁痕迹的眼角,似乎将时间放慢了下来,拉回了若干年前一起年少恣意过的光景。
多年没见,大家的形象都和几年前有了不少偏差。时间像一把杀猪刀这话不假,金融行业的男人尤其怕这魔咒,一旦染上脱发、啤酒肚,人生似乎就被不可逆地推进了下一个阶段。
辜玉也和从前有很大的变化。
从前他出入淮市最高的金融大厦,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百平的独立办公室,翻手成金,运筹帷幄,眉宇间都噙着一股昂贵精致的气质。
这么多年过去,他大致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没有发福的。他依然挺拔英俊,五官神态甚至比从前多了些成熟坚毅,更显露出岁月沉淀后的稳重。不同的是眉眼间少了锐利,周身气质都温润平和了下来。
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前些年辜玉辞职离开的原因,再见到他,一时不知该感慨是爱情养人,还是唏嘘那些不幸的家庭变故。
临近五点,机场外霞光漫天。李修本想让辜玉帮他向襄姨问声安康,听闻噩耗至今也没找到机会问候一声。
但此时只觉讶异。
讷然半天,感慨道:“这也太巧了吧,她们俩一个在沥京、一个在新加坡,隔了……这么远啊,居然都能认识。而且,芃芃都已经……时隔这么多年,她又和你相遇了,重点是还发现了你就是芃芃她哥!!啧,你俩在一起真是天意啊。”
辜玉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不明显地发生些许变化。
“是吗?”他的声音不高,像喃喃自语,淹没在了机场车道的催促喇叭声中。
辜玉的飞机时间在六点多,吴遥在临近六点时给他发了一张截图,是几年前的邮件其中一封。
【我许了两个愿望,一个给你许的,一个给我自己许的。或许我很快就要抵达海上的鲜花岛了,好吧,我认了,我跟那花神拉钩了,带走我可不许再带走我哥了,而且,另一个愿望必须为我实现。】
吴遥整个下午都沉浸在确认了多年前和自己通讯过的笔友身份的复杂心情中。
她找到了对方,对方真实存在,并且刚好是辜玉的妹妹。
可她也确实如自己猜想中一样,在杳无音讯的这几年,彻底离开了世界。
吴遥花了一个下午将从前与她来往的邮件翻了出来,一封一封查看,细微沉浸地感受自己和对方文字中的情绪。
那些藏在文字里的雀跃、失落、彷徨的情绪像一个个小泡泡,缓缓冒出经年久远的水面,轻巧地破开,将尘封多年的记忆化在空气里,将人柔软地包裹起来。
吴遥的消息发出不过几分钟,辜玉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
“喂。”吴遥的声音激动:“你看了吗?是不是和那张许愿挂布上的内容一模一样。”
“我看到了。”辜玉回答的语气并不如她想象般高涨。
吴遥眉心细微地蹙了蹙,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唐突,是否是在刺痛他的伤口。
也许对他而言,比起遇到妹妹的旧笔友的雀跃,远比不上家人逝去的回忆更令人悲伤。
想到这,她不免心生歉意。
远处落日渐隐,天要黑了。
她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你的飞机是不是要起飞了?”
“再过三十分钟。”
“沥京冷吗……我是说机场那边,你下午穿的衣服不多。”
“还可以。”
“哦……也是,新加坡那边应该很暖和吧——”
“吴遥。”辜玉忽然打断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电话那头,辜玉的声音在时而响起的机场播报中显得亲近温柔,可语气却无端让人心口一紧,不由捏紧了手机。
“可以。”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和我在一起的?”辜玉问。
吴遥愣了愣,“什么时候啊?大概就是……你从外地回来的那天吧。准确来说,就是前两天啊。你不记得了吗?”
“也是你发现那张许愿带的那天,对吗?”
吴遥不明所以,回想了下,自己确实是在那天夜里起夜时无意间看见的这张带子,便肯定道:“确实是同一天。”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了?
吴遥没有想明白他那两个问题的关联性,就听到电话那头再次响起的机场播报声,“我明白了,准备登机了,回头再说吧。”
回头再说……什么?
住所里少了个行李箱,显得房子空荡了不少。
吴遥反复思索着辜玉没有说完的话,没有猜出个所以然。
她翻阅着从前的邮件,在邮件里拼绘出对方的生活痕迹,在这些零碎的痕迹中寻找辜玉的身影。
凌晨,她没来得及合上电脑便昏昏沉沉睡去。
大概是睡得姿势不对,一夜噩梦。
醒时一身冷汗,坐起身,房间里空空荡荡,床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指尖一碰便亮起屏幕,还停留在自己昨晚打开的邮件上。
吴遥怔着神,缓缓想起昨晚那个噩梦。
她梦见辜玉也和邮件的主人一般,在去了新加坡后就忽然失了音讯,从此再没出现在她生命中。一切好似轻巧一场梦,只有她一人被留在了忘不掉过去的原点。
打开手机看了眼,辜玉在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平安落地。】
吴遥松了一口气,只是昨晚的梦却依然沉沉地萦绕心头,她想起邮件里提到过的【替哥哥许的愿望】,以及辜玉逝去的父亲,内心浮起一丝不安的猜测。
回想过去的蛛丝马迹,这种猜测愈发浓烈,让吴遥心神不宁,连和Liz说话时都分了心。
“吴遥,吴遥!”
“什么?”
“我说,下个月的时装秀,这两天要提前看场地你能不能去?我还要在工作室对账,有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