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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遥其实不明白爱该如何。
没有人教会她这一点,她明白阴暗潮湿的恨,也会在梦里反刍那些历久弥新的痛苦回忆,她可以理解刻薄、自私的人性,理解不被看重的人生、不被珍视的情感,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在夜里一个人默默消化。
她唯独不理解的,是那些向阳的、明朗的爱意。
辜玉不少向她明确爱意,他的爱温柔炽热,像广阔的海、温暖的阳光,毫无缝隙地将人怀抱,从不游移,毫无偏差。
吴遥无比明确这一点。
是,辜玉爱她。
那她爱辜玉吗?
是爱的吧。
吴遥想,尽管她并不明确这一点,她自己也看不透自己的内心,这比明确辜玉的爱要复杂许多。
但她清楚的是,当李修给了她肯定答案——是的,辜玉的父亲、妹妹,以及辜玉,都患有家族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他们的父亲离开在五十多岁的暖冬,妹妹离开在不到二十岁的春天……没有人明确辜玉能活几岁,但他目前的各项身体机能还很好,这是一个不错的讯号。
吴遥很熟悉那种负面的情绪反应,心像坠入深深的谷底,巨大的失重感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她由此界定,自己是爱辜玉的,不然她为何会难过,会因此感到担忧和不安呢。
但吴遥很快找到了自洽的办法。
【如果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如果他答应,那她就将与辜玉缔结重大紧密的关联,无论生死,她的灵魂都将找到栖息之地。
如果他不答应呢?
吴遥犯了难,如果他不答应可怎么办?她该怎么说服辜玉答应?
所幸,消息没发出多久就收到了肯定的回音。
太好了,那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忧了!
吴遥在这两日出奇的兴奋和豁然,好像死亡很远,而永恒的缔结却是一定的。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即便两人只能再活二十年,二十年生命已经足够漫长了。
时装秀的场地对接很顺利,工作室去年也参加过类似的服装秀盛典,那时吴遥还是作为模特身份参加,今年已经能够作为总负责人参与对接。
她给辜玉发了消息强调自己的进步有多么了不起。但辜玉没回。也许还在做检查吧。
吴遥没管,但直至她的飞机回到沥京,对话框里都没有等到回复。
怕不是在做检查时碰到哪个漂亮性感的美女护士,被勾得五迷三道吧。
吴遥卑劣诅咒着,在机场抽烟室里颤颤巍巍地连抽了两根烟。
谁还没点事忙呢?她也很忙,没空守着手机等他回复。
吴遥这样想着,更加勤奋地伏在电脑前工作。
某日深夜,手机弹出一条讯息。
吴遥漠然地盯着手机看了五分钟,随后冷笑一声,“神经,被盗号了吧。”
月底的时装秀如期举办,吴遥兼任负责人和模特,工作量剧增,半个小时的秀场终于结束,年底最后一场大工作也结尾,吴遥瘦了近十斤,眼窝都深了。
Liz因此深感愧疚,结束后的那两天一直拉着吴遥说要请她吃饭,给她补身体,吴遥连着拒绝了两天,今天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死活拉着她去了趟ktv消费。
临近十二月,沥京迎来一场大降温,吴遥开车回家时,见到小区楼下的树都围上了彩色的织物,彩色灯带点缀在树影绰绰中,到处都洋溢着一股节日将近的氛围。
吴遥一个人回到家,去冲了个澡便上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子是不是租得太大了些,开了好久的暖气也无法将整间屋子充盈。她把衣柜里的另一床被子也取出来盖在了自己身上,仍然觉得冷得难受。
接近年尾,工作室没有新的工作计划,和工厂的合作也很顺利,整体来说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
她也确实并没有多么操心,这几天每天都睡得很早,遵从Liz的耳提面命,好好调理身体。
但天气一降温,人就容易感冒。
吴遥起床时打了个喷嚏,本想去厨房烧壶热水来泡感冒药,路过阳台上,被窗外飘起的漫天细雪吸引了注意力。
沥京今年的初雪下得格外早,往年总要等到十二月中旬才来的。
吴遥出神地盯着窗外,直到被电话铃声惊醒,才匆匆忙忙关上阳台门。
“喂?嗯,是我……楼下?哦,稍等……”
如果吴遥知道楼下会是这样一番精彩场面,她肯定不会睡衣套着羽绒服,手里还攥了张鼻涕纸就下楼了。
白雪在青砖地面上堆了厚厚一层,黄橙色的玫瑰像火焰瀑布一般从车门泄下,圣洁璀璨地开在雪地里。一个戴着白手套的男人站在那辆崭新焕亮的车旁,手中拿了一份文件。
见到吴遥下楼,男人眼睛一亮,立马拿着文件走上前来,“您是吴小姐吧?吴小姐您好,我是沥京保时捷中心的工作人员,这是辜玉先生为您定购的19年款……”
在洁白雪地里铺展开的高调玫瑰瀑布与保时捷都是令人注目的存在,不过几分钟,小区楼下边停留了不少准备去上班的居民,不难从周围的吁声中感受到旁人的艳羡。
吴遥的脚步定在原地,没有朝这辆满载鲜花的车走去。她停在单元楼的屋檐下,墨黑的瞳孔被雪地反射得发亮,入眼处,这花和车的颜色都格外刺目。
“他……什么时候订的?”
“稍等,我看一下。噢吴小姐,是在半个月前网上订购的。这边也通过电话沟通了送车现场布置等事宜,辜先生特意交待了,祝您生日快乐,这是送给您的生日礼物,祝您在新的一年天天开心,万事胜意。”
“……”
吴遥没说话,那位工作人员便摊开了手中文件夹,并向她递上一串车钥匙,“吴小姐,您只需要在这份文件上签字,我们这边确认了您提到车,您就可以把车开走了。”
吴遥没有动作,愣神般,直勾勾地盯着那片花。
“吴小姐……”
“我不要。”
吴遥突然甩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那工作人员显然没料到她这反应,怔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诶,诶!吴小姐!吴小姐,这是免费赠予的车,不用您付钱的,他已经付过全款了啊吴小姐,这已经是你的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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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京的雪下了两天,起先还是具备浪漫气息的小雪,后来越下越大,成了糟糕的暴风雨。
Liz说,这么糟糕的天气,最适合办一场室内party,煮点热腾腾的火锅和红酒,放个合家欢电影,太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