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面被罗依依记了很久,久到很久以后,她也拿起了相对专业的相机时,却依旧没有拍到在她心中能超越这副画面的照片。
尽管这张照片是她用像素极差的、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手机拍下的,光影、构图等几乎全都算是没有,可其内的两个人却足以撑起整个画面。
坐在那里的人眉眼带着浅笑,带着慵意地向后撑着自己,外搭的无扣黑色马甲随意地垂在胳膊上,其内的白t拉出了很好看的弧度,双腿则休闲而随意地搭落在地,一只手还随意地搭在腿上。
这个在罗依依印象里有些冷的阿姨此时出奇的柔和,任由另一人握了一把她的头发,就站在她的身前。
随意盘起的束发散了几缕下来,恰好搭在了肩上,测量着白皙的脖颈是多么的挺拔而修长,上半身宽松的白t在腰侧随意一收,勾勒出彼时还盈盈一握的腰身,直而长的休闲裤拉出了她的大长腿。
她的影子几乎一半都盖在了另一人的身上。
她们连脸都有些模糊了,可那时还不太懂何为氛围的人,却读出了什么叫做氛围感。
可惜一切都在暴露的咔擦声中结束了。
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二人几乎齐刷刷扭头看着正在拍照的人。
这一幅画面也是极美的,美到罗依依希望能立即拍一张照片。
但声音分外清冽的阿姨率先出声打破了氛围。
阮盛意:“抱歉,罗依依,你不要拍照好不好?”
“之前的照片,你给阿姨,好不好?”
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似乎在抖。
萧温妤惊诧看她,这才发觉阮盛意的脸色似乎都白了几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亦跟着一起开口,道:“依依,这个阿姨不是责怪你,阿姨只是不太喜欢拍照,给她好不好?”
阮盛意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呼吸平静些许,眸光中更是感激和柔和。
变故发生的太快,站在门口的人脸上的惊惧和瑟缩肉眼可见。萧温妤轻叹一声,快步走到罗依依面前,轻轻按着她的头,“别怕,阿姨们没有想要凶你,别怕。”
“……抱,抱歉。”
“依依,我们去拍照好不好?你现在已经是小花仙子了,我们去拍照好不好?”
萧温妤心疼地揉了揉她,扶着她的肩膀向屋内走去。
待二人都进了拍照的房间,偌大的房间空落下来,阮盛意这才恢复了些许的气力,撑着自己缓缓站起来。
她随意抓了抓自己的手心,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出了整整一手心的冷汗,抬手一擦,额角也俱是冷汗。
她知道罗依依手中那个看起来残破不堪的手机拍出来的照片也许根本看不清她们的脸,她知道罗依依只是拍了张照片而已,不会乱发,她更知道其实大概率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可那一瞬间,内心深处的惊惧战胜了一切淡然和柔情似水,她仍旧恐惧。
更让人惊惧的是,在短短的半天的时间里,她已经想起来这份恐怖三次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隔壁家的老板划豆角,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网络相关,除了被拍照的每一次都会带来的下意识反应,更多的下意识反应正在层层叠叠地钻出来。
为什么。
这是她的潜意识在警告她,危险正在靠近吗?
阮盛意不敢细想,也不愿意细想。
因为答案其实很明显。
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踱到了正在拍照的房间门口,心底沉落几分,平静了几分。
萧温妤正双手举着相机,指挥着小姑娘做出她需要的动作,柔光灯不仅照得小姑娘似从花中生出来的一般,也让这举着相机的人似融入了春天。
飘飘然,如遗世而独立。
阮盛意倚着门,心底轻松了些,也敢去想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因为,她好似真真切切地,有些在意眼前这个人了。
过往会不会吞没她并不重要,她早已沉入一片污浊无路可去,可那些过往如果追过来,缠上了眼前这个自春天走来的暖呼呼的人……
她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
萧温妤,你要开心。
*
送走罗依依后,两人将空荡荡的店简单收拾了一下,借来的衣服重新装了起来,萧温妤点的外卖也到了。
她干脆支起了一张桌子,摆在厅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老板回头把钱给我就好,先一起坐下吃吧。”她温温一笑。
阮盛意依顺她的心意坐下,揭开两个人的饭盒,寡言一瞬。
她自己的还好,是一份飘着红的麻辣烫,鲜香美味,甫一开盖就能勾引出她胃里的咕咕叫。
但萧温妤给她自己买的,是一份清汤寡水的白粥,配了一碟蒸饺和几个小菜,看起来不是午饭,合该是早饭。
阮盛意捏了捏眉心,“萧老板,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钱法啊!你这……”
萧温妤温声道:“我肠胃不太好,老是反酸想吐,所以吃点清淡的刚好。”
“……哎,真是输给你了。”阮盛意用盒盖挑出来自己碗里的鹌鹑蛋和几根生菜——本身也没多少,这几根就是极限了,推给萧温妤,“多少吃点辣的,不然会失去味觉的。”
萧温妤无奈一笑,“好,听你的。”
红油挂在了鹌鹑蛋的外面,萧温妤夹起来之后在小菜里蹭了蹭,这才囫囵吞掉。
吃了几口,她忽地开口,“我以为你会拒绝我呢,摄影确实挺不务正业的。”
“房子是你家里给你买的,设备总不能也是吧?那些影集,画册,不都是你自己的?怎么不务正业了。”阮盛意说着,吹了吹冒着白烟的热气,“再说了,你这件事做的很有意义,以后这种事儿喊上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