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是蓝溪世女站起身来,向咸安帝道:“陛下,我沧瀛人一向相信天定的缘分,我瞧这演昭君的少年合我眼缘,不如就请陛下仿照昭君出塞的先例,将他赐给臣,做臣的世女君吧!”
若是往好处想,咸安帝舍得将丽硕公主嫁与伊利目单于,自然就能将贤恪公主嫁与蓝溪世女了。未曾一开始便考虑嫁嫡公主给伊利目,是因为丽硕公主是曾嫁之身,咸安帝总不好一上来就提出将丽硕公主嫁与伊利目,倒显得丽硕公主嫁不出去硬要塞给伊利目似的,且丽硕公主是嫡公主,伊利目并不好拒婚,若是两相不愿,反倒耽误了盟约缔结。然而既然已经提出过要将贤恪公主嫁与伊利目,伊利目拒婚贤恪公主而求娶嫡公主,也产生了新的麻烦:伊利目单于所拒婚的贤恪公主,沧瀛国若是娶了去,又难免辱没了自己。蓝溪世女借昭君出塞的剧目求娶饰演昭君的少年,倒是很聪明。
更何况,任荷茗看得出,这冰雪慧黠的蓝溪世女是看出咸安帝对这少年有意,才刻意提出的。
然而却见一人越出酒席,拜道:“陛下恕罪,此乃小儿凤和,侍身实在不知他为何出现在剧目之中,实属胡闹,还望陛下宽恕。”
那少年脸上脂粉上得重,是浓重铅华的美,任荷茗从来只见过薄凤和素面朝天,此刻又离得远,看不十分真切,也未想过薄凤和能唱得这般好,非得林隐舟说了,任荷茗才认出来,确实是薄凤和。
“凤和。”咸安帝含笑,“竟然是你。”
任荷茗一听她这四个字,就明白,大约前些日子林隐舟带着薄凤和入宫时,曾被咸安帝遇见,让咸安帝起了什么心思。
“是。”那出列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程将军正夫林隐舟,他不着痕迹地强调道,“此乃侍身与先妻薄紫荆将军的遗腹之子薄凤和。”
此时,却见任荷菱起身行礼,淡淡道:“陛下。今日那本该出演昭君的伶人着了风寒,唱不得了,清菱与薄公子探讨佛法,恰巧路过,薄公子自言常在幽云州听这昭君出塞的剧目,可以唱得一二,清菱觉得也是一桩缘法,便向掌事提请,让薄公子顶替。”
任荷菱这话,实话实说,太过胡扯。
如此重要的宴会,如此重要的剧目,如此重要的角色,怎会没有一两个备用的伶伎。更何况,饰演这昭君的伶伎原本就是挑选出来吸引伊利目单于或蓝溪世女,作为和亲的备选的。当然,若是乐府忽然全发了风寒,那倒也可以理解,或者那些伶伎全都不愿意和亲所以各自伤病,也有可能,且这丑闻不能在小燕支和沧瀛国面前暴露,那任荷菱这番说辞也算说得过去。至于什么讨论佛法,只怕是任荷菱得知咸安帝对薄公子产生了兴趣,特意要见一见这位公子,让薄凤和出演昭君,也不是为了引起咸安帝的注意,而是要害他被伊利目单于或是蓝溪世女看中,远远地将他这个可能的情敌打发了。
至于薄公子,他原本就是个施舍路边乞丐之人——谁都知道,开设餐馆酒楼,绝不能轻易施舍乞丐,否则门前乞丐络绎不绝,难以驱赶,一则客人不再愿意上门,二则哪里来的那么些吃食供养这许多乞丐,必定会亏损——可见心地何等善良,在这桩事上,只要谁用演出失败乐府众人人头难保骗一骗他,说不定他就做了。
但更有可能的是,咸安帝既然已经对薄凤和产生了兴趣,现成有任荷菱的例子摆在前头,就算把他嫁给了朝臣,甚至是皇女,咸安帝还是会想法子得到他,阳陵郡王还是咸安帝最宠爱的女儿呢,也依旧挡不住咸安帝想要任荷菱,若是旁人娶了他,到时候只怕就不一定是和离这等好事了,全家的人头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谁敢娶他。
然而,林隐舟和周太后显然已经相认,说明林隐舟是周太后货真价实的亲子,那么薄凤和就是周太后的亲生外孙,也就是咸安帝的侄子,且不说周太后万万舍不得自己的外孙入后宫那虎狼之地,二人血缘实在太过亲近,乃是□□,是万万不可的。
再不舍得,也唯有将薄凤和远嫁和亲。
咸安帝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着饮了一杯酒,却听见周太后开口道:“这孩子倒也不是胡说,方才那一句‘万家灯火照九霄’,当真是唱得极好。”
不过几夕芙蓉暖帐春宵,怎敌得那万家灯火照九霄。周太后这是在提醒咸安帝。咸安帝垂眸侧首道:“父后说好,那便更应该重赏了。”
只是不肯说如何赏。
“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名字中带一个凤字。寻常百姓人家也喜欢用凤字给孩子取名,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到底是薄家的孩子,有些不妥。”陆恩君不冷不热地说道。
“本宫听说,当年薄紫荆将军为这孩子起名‘凤和’,是为真凤之主带来边疆和平的寓意,薄将军和林夫郎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可见忠心。”萧继后缓言劝说道。
咸安帝只看着林隐舟,含笑道:“你年少守寡,只有这一个儿子,送去沧瀛和亲,朕都替你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