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父,徒弟先敬您一杯。”沈攀星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好。”林掌门喝了酒,看向坐在沈攀星旁边的谢轻雪:“小雪近日身体如何?”
谢轻雪垂眸答道:“挺好的,劳师父挂怀。”
主桌上几个人都有随身弟子服侍,只有谢轻雪身后空空,尉小年便不时上来帮忙添水递菜。
“师叔,我去温茶。”
“我这里用不着你,”谢轻雪对他努嘴,“你自去吃饭吧。”
“知道了,”尉小年也不坚持,“给您添了这壶茶就去。”
沈攀星坐在旁边望着他们若有所思了半天,忽然对谢轻雪举杯邀道:“师兄,今日这么好的日子,不喝一杯?”
谢轻雪抬了下眉毛:“你少打他的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了?”沈攀星讶然道。
谢轻雪不答言,目光从大厅逡巡一圈,找到了正在侧殿给茶壶加水的尉小年。
沈攀星跟着看过去,啧舌笑了:“师兄,我还没见过你对谁这样呢。”
“好了,”谢轻雪叹了口气,“我不拦你,也不拦他。你想要他就自己去问,别打我的名头就行。”
“好嘞。”沈攀星笑意盈盈,仰头喝了杯中酒。
谢轻雪没来由的有些心烦。
在他面前的杯盏中,一杯盈盈酒液映着高烛波光,是开席前为了好看,他让尉小年添上的。
好看是真的挺好看的。
谢轻雪端起酒杯,放在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酒是温过的,口感温润清甜,入喉时才升起一股苦涩。
“师叔?”尉小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轻雪张了张口。
刚才咽下时不觉得,开口呼吸时,才猛地觉出一股浓烈辛辣的酒味由气管里弥散开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就猛地咳嗽了起来。
尉小年好一通手忙脚乱,递手帕拍背端水找药之后,谢轻雪总算勉强止了咳。
他抬起头时,尉小年非常顺手地用手帕帮他把眼角咳出来的泪水抹掉了。
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太顺手了?
谢轻雪摸摸鼻子,整理了一下衣领,觉得心里那股烦闷好像散去了一点。
因着谢轻雪不小心喝了这口酒,连林掌门都被惊动了,命他早点回去歇着,还让自己的随身弟子去送他。
“真没事,”谢轻雪哭笑不得,“也不用叫张明二明送我……”
——林掌门的两个随身弟子,林掌门赐了名叫做“障明”和“闇明”,因太过难记和难念,常常被叫做“张明”和“二明”。
反正听起来差不多嘛。
障明闇明不为所动,一个帮着谢轻雪披上披风,另一个手上已经提好了灯笼。
谢轻雪还待争取,忽见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闇明手中的灯笼接了过去。
尉小年一路都没多说什么,举着灯笼默默在前面引路。
他们本该走明沥桥回寄霜居,但谢轻雪说想从云丘塔走,那边更近一些。
近是近点,但要上山下山,未必更快吧……尉小年腹诽道。
好在云丘山不算太高,路上的积雪也早已扫过,并不算太难走。
不过衣服是肯定要弄脏了。
两人快到山顶时,一阵风起,吹来了山顶云丘塔檐铃铛的叮叮声响。
谢轻雪忽然在他身后出声。
“小年刚才吃饭了吗?”
“吃了,其实开席之前为了尝菜就吃了不少。”
谢轻雪“嗯”了一声。
“小年,一直想问问你,你以后,打算如何?”
“什么以后?”尉小年停了步。
谢轻雪放下揽起的袍角,低头咳了两声。
“你……想回家吗?”
“不想。”尉小年答得很快,答完又继续往前走去。
“可是近年来仙门论剑,争端颇多,这里……不是安稳之所。”
谢轻雪的声音不算大,在这寂静的山间,却听着十分清晰。
在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宴席上,还隐约有微弱的笑语声传来。
“师叔,”尉小年低头一阶一阶地往上走,“我知道你是想为我打算,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吧,人活着不用想太多,想了也没用。今天有的,明天可能突然就没了,就像……”
他说到这里,有些担心谢轻雪不高兴,带几分心虚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谢轻雪并没跟上来,而是站在十几步远的台阶上定定望着山门那边。
他顺着谢轻雪的目光看去。
今夜天气晴朗,能清楚地看到,在山门下的山坡上有一些零碎的火光,点缀在原本漆黑的山道上。
“这……山道上还积着雪呢,”尉小年疑惑地说,“这时候,什么人非要上山呢?”
谢轻雪摇了摇头,转身就要下山:“我去跟掌门说一声。”
尉小年连跑带跳,拽住了他:“师叔,你先回去休息,我去禀明掌门,看需不需要去山门看一下。”
“可……”谢轻雪面色荧白,发丝被风吹乱了几缕,挂在了嘴角。
尉小年伸手过去,又很快收回来了。
他对谢轻雪安抚地笑了笑:“一有消息,马上给师叔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