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大营内,慕容远一掌拍在案几上,檀木桌案应声而裂。
跪在地上的将领额头渗出冷汗,战甲下的身躯微微发抖。
“秦大将军,你就是这么戍边的?治军懈怠懒散,纵容士兵敛财,难怪商贾暴动!”
青铜酒樽在慕容远掌心爆裂,血混着酒浆滴落沙盘。
跪地的将领喉结滚动,冷汗浸透后襟,“王爷息怒,末将罪该万死,自会领罚。在此之前,还请让末将协助将将夫人……额,王妃,找回!”
慕容远冷笑,抬手将案上的密报掷在案头,纸页散开,露出其中夹着的一缕青丝。是那天穗穗逃走时,被荆棘勾断的发丝。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缕柔软的发丝,眼神愈发阴鸷。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穗穗的重要性,都想用穗穗讨好他。
“好啊,看在王妃的面子上,烂摊子,你来收拾。”
慕容远敲了敲桌案上闹事商贾的秘报,居然全是细作。
秦大将军保住小命,赶紧谢恩应好。
待慕容远再出营帐时,商贾已经堆成尸塔。
可是,看见这些祸害过穗穗的人付出代价,慕容远心中的怒火却并没有平息。
相反,一想到她那天在暗巷里对自己说的决别之词,他的心中便会翻滚起滔天火海,好似无论如何都无法抚平。
他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这么愚蠢的小女娘。
明明待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为什么要逃离?
偏偏,他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忍伤她,不忍强迫她,只能自讨苦吃。
真不知他两到底谁更愚蠢。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定西使臣迎面走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敦王殿下,我主派我来问,何时发兵为郡王报仇?”
慕容远猛地攥紧拳头,那缕发丝深深勒进掌心。
“急什么,本王的大军刚到关城,需要安营扎寨,排兵布阵。”
定西使臣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人都说敦王用兵如神,如今一瞧,倒不如传闻杀伐果决。该不会是,被美色拖累吧?”
青铜兽首灯吐出幽蓝火舌,将慕容远的面容割裂成明暗两半。他转身回帐中,朝跟进来的定西使臣毫不客气的扔下一卷空白羊皮纸,“行军图还没绘好。”
定西使臣看也不看那行军图,递上另外一卷羊皮纸。上面已经清晰绘出南楚地图,甚至还贴心用朱砂标记了穗穗所在的位置。
“谁允许你们……!”
慕容远暴怒而起,一掌拍碎桌案上的镇纸,他气急败坏的盯着定西使臣,“行,既然你们信不过本王,就自己杀去!”
“瞧敦王殿下说的什么话,我们一心盼着敦王来增援,怎么会信不过呢?”
定西使臣笑眯眯的,又呈上一物,“定西郡王是死在婕妤手里,真要追究起来,与敦王也脱不了关系。若是敦王不愿开战,我主仁慈,只要婕妤的项上人头。这样敦王好交代,我们也好交代。”
慕容远接过那物摊开一看,是一卷染血的圣旨,上面是北燕皇帝亲笔诏书,朱砂写就的“剿”字透过绢帛渗出血色。
慕容远眉头一蹙。当初,大军出征前,父皇特地将他召进殿内,半是威胁半是试探道,“一月内破南楚边城,否则,虎符移交太子。”
父皇本就疑心他,他不能屯兵不动、毫无动作。
却也不能实打实的伤害穗穗和南楚。
定西使臣的嗓音响在耳畔,像钝刀刮骨,“三日内若不发兵,我主便向北燕圣上递折子。说清了是私藏罪犯,说重了,可不止是通敌叛国那么简单。”
沉默了半晌,慕容远终是冰冷开口,“三日之后,本王亲自攻城。”
得了慕容远的保证,定西使臣客套一番,这才满意退下。
惊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内,“主子,定西郡王的死明明就与婕妤无关,您真要攻打南楚?南楚边城守军只有三千啊……”
这一打,覆水难收,王爷和婕妤可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居然只有三千,”慕容远眼神微动,似是被气笑了,“那只好今夜就去攻城。”
“今夜?”
可方才不是说的三日后吗?
惊风惊讶地抬头,瞧着慕容远似笑非笑的目光,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本王倒要看看,她大费周章逃去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好。”
慕容远戴上玄铁面具,声音压抑在森寒金属之下,却无端带上一股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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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楚边城的角楼上,穗穗正望着远处的烽火出神。夜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她的目光明明灭灭。
“师妹,”顾瑾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夜里风大,早些回吧。”
穗穗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师兄,你说母亲会被关在哪里?”
顾瑾安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上前一步,站在穗穗身侧,“探子说余娘娘最后出现在去往的定西商队里,但是你现在的情况……”
他的目光落在穗穗的腹部,“你有孕在身,不宜久留在此,不如先跟我回宁远侯府暂避?”
“不。”穗穗转过身,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我要留在这里。商队去往定西,必须经过这里,我只要守住城关,就一定能找到娘亲。”
“可是慕容远的大军随时会到,”顾瑾安握住穗穗的手腕,“师妹,他最不可能放过的人就是你。你必须走。”
穗穗望着他,眼里渐渐溢满无助,
“穗穗……”顾瑾安握住她的手,正要说什么,
“轰!”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