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砂砾掠过城墙,穗穗蜷缩在残破的牛车板上,指甲抠进木板缝隙。车外风声呼啸,林间的光透过缝隙割裂她苍白的脸。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逃了多久。
从关城出来之后,她一路向南,穿过荒原、密林,甚至躲进过乱葬岗的棺材里。脚上的绣鞋早已磨破,脚底的血泡结了痂又裂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幸好春杏等在半道,她从农户手里买下一辆牛车,将穗穗接上。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她们到达南楚边城外,距离城门不过二里。
快要入夜,春杏坐在前面拼命赶牛,希望能在入夜前进城。
穗穗躺在车板上精神不济。突然,牛车剧震,穗穗的后脑撞上木梁,血腥味在口中漫开。
几只火把聚拢过来,有人用枪杆挑开穗穗身上盖的稻草,刀刃般的北风灌进来,割得她睁不开眼。
“什么人?”来人拽住穗穗脚踝往外拖,火把几乎燎焦她额前碎发。
穗穗滚进泥地里,一只玉佩从衣襟滑出,青玉螭纹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你们干什么!”春杏的惊呼声中,那人一把拽下穗穗的玉佩,螭龙图腾在火光下泛起幽蓝,“像是皇宫里的货色。”
穗穗迎上眼前人,才瞧见他们身着南楚军袍,估计是戍边的哨兵。
穗穗动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士兵突然瞪大眼,“你就是五公主?”
“就是那个杀了定西郡王的罪魁祸首?”统领闻声而来,将穗穗和春杏上下打量一通,“带回去,关起来!”
“你们敢!”春杏拦在穗穗之前,“堂堂五公主,岂容你们放肆!”
统领好笑的看了春杏一眼,长枪尖镞轻轻挑起春杏的下巴,“她杀了定西郡王,害我南楚陷入战乱。本督把这罪魁祸首抓回去,大快人心,人人赞颂,有何不敢?”
春杏还想说什么,统领直接塞了一团布堵住主仆两的嘴,“好好看着,回头必有重赏。”
南楚边城的牢房阴湿刺骨。穗穗倚着石墙,看月光从高窗的铁栏漏进来,在草席上割出细碎的银斑。
春杏与她分开关押,此刻还不知身在何处。
狱卒叮当晃动着钥匙串走了进来,“说是公主,连件完整衣裳都没有,明日带去定西,可别污了人家的眼。”
铁门咣当洞开。
一桶冰水迎头浇下,穗穗呛咳着缩向石壁。狱卒却揪住她湿发往铁栏上撞,“公主可别装死,闯下的祸,还等着您自己去赎!”
穗穗气息奄奄的抬了抬眼皮,看着狱卒气哼哼的走远。
她的额角磕在锈铁上,血混着冰水流进眼睛。
她想过南楚不会欢迎她回家,可看着自己国家的人毫不避讳的羞辱自己,她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也是,人性从来如此,她不该抱有一丝幻想。
夜深人静,值守的士兵换岗,外头传来士兵的交谈,“北燕要开战就因这祸水?明日属下一定亲手绑了她去敌营,给南楚人民一个交代!”
穗穗无声地笑,指尖摩挲玉佩凹凸的纹路。
她以为这里好歹是她的家,她费劲千辛万苦回来南楚,难道这么快就又要被遣送回去吗?
地牢的寒气从石缝里钻进来,穗穗浑身冷得像冰块。
她听见来巡视的人断断续续说着,“……恐生事端,不如今夜就将她送走……”
抓她回来的统领早已急不可耐,就等将军这句话,当即拍掌,“属下这就去办,把这妖女送到定西城关,绑在城门上挂起来……”
穗穗惊得一哆嗦。
绑在城门上……
为了赎罪,这是要她命啊!
可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找到母亲,她还有孩子!
穗穗又惊又惧,眼中盈着泪,赤手挖着墙角的碎土。
泥沙嵌进指甲盖里,划破皮肤,很快两只手染满鲜血。
北风灌进单薄的衣衫,突然,“嘶啦”一声,她的袖子被利剑钉在地上,袖摆大半断裂开。
“哟,公主这是想跑去哪儿?”统领打开牢房,一步一步向穗穗逼近。
这是来抓她上路了!
穗穗呜咽摇头,拼命往后缩,“求你们,不要交出我,不要交出我,我不想死。”
“公主不想死?可我们也不想死。公主,你说该如何是好?”
统领说着,掏出短刀,意有所指的比划在穗穗的脖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