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王城有善口技者,惟妙惟肖,观者如潮。可惜音毁技失,你又是同何人所学?”
烛灯昏黄,满头白发的老者语气不善,一双厉眸满带审视。
南楚本不欲回答,待见他拔箭的手微微停顿,不由得快速答道:“说来话长,鄙人自幼极擅模仿,闲暇亦会练习。今夜幸得老翁出手相助,否则仅凭在下的雕虫小技,焉能吓走那些恶贼。”
听此,老者面无表情,接着凝神将箭头拔去。
紧闭双目的吴越,俏脸苍白细汗密布,剧烈的疼痛令她牙齿轻喋……
“还愣着做什么,仔细照顾你的同伴,老头子要去煮药了!”
老者性子古怪,神情漠然地收拾杂物离开。
“她什么时候会醒?”南楚难掩焦灼之色。
老者停住脚步,转身用破布捏起那枚箭头:“身中剧毒,活下来已是大幸。你要懒得管,就去偏殿闷头睡觉。反正人的命天注定,死的活不了,活的也死不成。”
“您——”
望着那道摇摇晃晃的背影,南楚四下茫然,难道支吾真要死在这里!
视线所及,是她牵过自己的白皙素手。如今却玉颜憔悴,朱唇干裂。南楚一息恍惚,忍不住抚袖近前。深眸长凝,久久无法平静。
自从来到这个异世,她唯一的使命便是保护圣女安然无恙。其实支吾的生死与她毫无关系,更甚地说对方还是她的仇敌。按照原剧情,鲁兮国即将陈兵边境,一场鏖战蓄势待发,亲率大军出征的支吾遭到众叛亲离。
可剧情已然偏离,支吾现下受了重伤无法上战场,那后续会发生什么呢?
于情于理,支吾死有余辜。然而昨夜种种,又令她心绪难解。
寒风凛冽,垂对幽烛。星眸璀璨,天际牧野。
“大小姐……大小姐!”
榻上人倏然梦呓,骇得南楚从榻边惊跌,仓惶间紧攥住对方的细指:“不怕,我在。”
长夜漫漫,南楚目光晦暗。
“冷,我好冷啊……”
“支吾?”
南楚犹豫着凑近,不料一个小脑袋悄然钻入她怀里。
吴越蹭来蹭去,双手用力地抱着她嘟囔,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安睡。
暗墙倒影,亲密依偎。
天将破晓,吴越终于苏醒。
“老翁,她睁眼了!”南楚兴奋地朝屋外奔去。
扶着额角起身的吴越,左等右盼未见来人,于是简单梳洗后披衣去寻。
“大呼小叫的,既然醒了就赶紧走。”
老者依旧埋头读书,仿佛身后人不存在。
“你这老头儿讲话真难听!”吴越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小心伤口,你出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言毕,吴越紧盯老者。
见势不妙,南楚忙从中缓和:“这位老翁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万万不可——”
“恩人?你且厢房暂候,容我好生谢谢他!”
支吾气势嚣张,哪里像是报恩。
南楚苦口婆心地劝诫,最终彻底失望,因为她本就不该对支吾这种人产生希冀。
“既如此,我也留——”
她话音未落,老翁竟摆了摆手:“烦请姑娘回避!”
“您——”
长者意,不易辞。即便南楚三步一回头的离开,满心期盼支吾莫要昧良心。
待回廊声止,室内再度针落可闻。
吴越踌躇片刻,忽然从腰间掏出块令牌,继而朝老翁深深鞠躬。
“适才多有冒犯,望瑄龄大人海涵。”
闻言,瑄龄木讷地怔在了原地,缓缓抬眸语带讥诮:“阁下认错人了,这里没什么瑄龄,唯有乡野匹夫。”
“上次来大人便认出了孤,对不对?”否则这次他也不会施救了。
初次相遇,吴越并未过分留意这个冷傲的老翁,还是在王城火魔殿中记起过往。
愚忠瑄龄因奸佞谗言饱受凄苦,纵使支吾对其磋磨打压,亦不改青云之志。后来支吾身陷囹圄,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竟舍身相替,最终比暴君还先一步陈尸街头。
“瑄龄,你恨孤吗?”
四目相对,瑄龄眼眶通红,沟壑纵横的面颊一派凄苦。
“古人云:‘明君尊贵,天下人得而敬之。昏君残暴,天下人尽可唾也。’鄙人一介草莽,实不敢妄议至尊。”
这个老头分明有怨,但铮铮傲骨,偏摆出这副样子。倘若原身在此,他哪儿还有活路。吴越心中万分感慨,极能体谅对方的辛酸。
宁以直报曲,忠贞始不移。
“说来惭愧,孤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