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真心替原身忏悔,她莹眸轻扫过瑄龄的十指,不敢想这位年逾花甲的老者究竟熬过多少酷刑。白发垂腰,瘦骨嶙峋。寒冽艰涩,不改苦志。
鲜少落泪的瑄龄,仅因眼前人一句“有罪”,倏然嚎啕哀泣。
“老大人受苦了,孤现下赎罪还来得及吗?”
此刻感情无法矫饰,吴越弯腰奉上锦帕,视线模糊地凝着那双没有指甲的枯手。眼泪决堤,神情复杂。
咫尺之遥,瑄龄呼吸格外沉重。关于结局他曾试想过很多种,但从未想过一国之君会放低身段向他低头。从古至今,无出其右。感慨萦怀,他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见状,吴越再度毕恭毕敬地致歉,继而将手中令牌递交:“老大人心系天下,孤并非不想重用,只是孤有口难言呐!”
因为无论身在禁宫,还是立处朝堂,她压根无人敢用。虽有支吾的记忆,却不能事无巨细。作为一个新时代大二学生,如果不是开了记忆挂,吴越早领盒饭了。
“君上遇到了麻烦?”
瑄龄抹去泪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何止是麻烦,吴越反复斟酌:“申首国运将衰,孤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如履薄冰。此番密谈,确有重任交与先生。”
瑄龄警惕地环视四周,旋即附耳倾听。待听完所有,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蒙君良言,三冬犹暖。老臣也要向君上致歉,昔年不该因你是女儿身百般刁难。”
吴越迅速搀扶起他,一笑释然:“若论从前,定是孤错的更多!”
“君上,今日臣算明白了,贤君不分男女。”
“此言妙极!”
吴越莞尔一笑,神采飞扬:“这天下不是女人的,更不是男人的,它是所有人的。”
“居高位,势必要付出一番心血。实话说,这些年君上太过苛刻。”瑄龄直言不讳。
“孤沉溺自傲穷兵黩武,不仅将繁税推于无辜百姓,还令本就困苦的底层喘不过气……孤着实悔恨!”
瑄龄长叹一口气,哑声道:“事已至此,唯有亡羊补牢。可咱们申首征战四方,此时若示弱,只怕国将不国。”
支吾手段残暴,反过来却也震慑了不少敌人。然而吴越毕竟不是真正的支吾,她不愿继续征战,也没有号令三军的本领。莫说如今申首国力不比从前,就是要达成守护圣女的目标,她都不一定能实现。起初的豪言壮志宏伟蓝图,不得不烟消云散。
吴越将自己的困境言简意赅地描述,瑄龄略微沉思,很快便为其谋划了新计策。
私语窃窃,瑄龄颤巍着接过令牌。
“老臣绝不负君上信任!”
晨钟绵绵,吴越敛神告辞,略整衣衫步入正殿。
窗罅碎金,只见国师弥葡手捧着经文,侧颜如玉纤颈似钩。仙子临窗渡,惠人满目春。
这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奇遇。
吴越心底泛起层层涟漪,记忆火烧漫野般燃动,一瞬间她想起了鸿岫园的大小姐。
“君上,弼薄大人在殿外迎您回朝。”
南楚缓缓合上经书,双眸再度恢复以往的冷寂。
“哼,他来正好!”
这个刁奴玩忽职守,百无一用。吴越决意严惩他,哪知对方连路都走不了,狼狈可怜地躺在架子上,
“君上,奴才救驾来迟,请您恕——”说着他挣扎起身,试图跪爬过来。
骇得吴越连连退步,难得体谅这个媚上欺下的奸佞。
“行啦行啦,免礼。”
弼薄旋即谢恩,可怜巴巴地追问:“听闻昨夜凶险,您有没有受伤?”
吴越神情不虞道:“你说呢!”
“究竟是什么人——”
“对了,不是交代你不要走远吗?”吴越难掩愤慨。
“奴才不知该怎么回答。”
“少啰嗦,否则孤便让人砍断你的手。”
话音刚落,弼薄飞速回禀:“是圣女,她派人拦住了我们。”
“圣女?”
“她同意您修缮神殿,但不希望释放余孽瑄龄。”
好一个终身囚困,这圣女信奉的到底是个什么神,一点儿都不悲天悯人!
“孤何曾要放那老匹夫,圣女的话孤岂会不听。”吴越语气宠溺。
一改之前的策略,决定圣女国师两手抓。
彼时沉默的南楚再也听不下去,明明瑄龄好心救了这个暴君,没想到她却黑心烂肺的恩将仇报。
“老匹夫不过误打误撞救了孤,本该受赏。可晨起孤同他交谈,他竟油盐不进对孤百般怨恨。索性让他老死在此!”
“君上不可——”
南楚忍无可忍,话语被探出脑袋的弼薄疾声打断。
“国师还是管好自己吧,幸得君上无恙,否则你有几条命抵!”
金舆高坐的吴越,此刻故作疏漠地扫过国师,她攥拳不再看那道窈影。
“启程,孤要向圣女亲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