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轻嗤一声,又扭头看向方才被挟持的女孩,便瞧见其委顿在原地,身子哆哆嗦嗦,面容青白,嘴唇抖成一片,与他们那些挤在一起的人一样,眼里带着恐惧,喃喃出声:“别、别杀我……”
她朝着她走来,那姑娘更是怕,不住地双手撑地往后躲,顾不上滑落的衣襟露出来的大片皮肤,雨浇得浑身湿黏,依旧往后缩。
直到不能再缩,避无可避,躲不能躲。
她绝望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然而——
兜头砸下来的是一个带着体温的东西,很重,毛绒绒的。
她睁开眼睛一看。
是裹在女将军身上的披风。
她一愣,扭头去寻女将军。
就见她身子矫健得像风,抽出那已经入鞘的削铁如泥的宝剑,对着横在门中冒火的木梁一砍,木梁碎成块,她即刻冲了进去,将坐于其中的僧人提溜起来,提着跃出了佛堂。
两人刚出,那火烧火燎的佛堂顷刻间就在身后塌了成一处废墟。
砸得那火花四溅,山民们吓得躲了又躲。
而那被带出来的僧衣青年,猛咳了几声,之后像是撑到了极限一般,晕在了女将军的怀里。
山民们这才透过不甚清晰的光线看到,那一身袈裟背后,包括盘侧着的腿,没人瞧见的那一面,已经被鲜血浸透。
八尺高的男人被七尺左右的女将军揽着,瞧起来却不让人觉着她娇小,反而是面白如纸的僧人模样更加可怜。
她微微昂着头,表情藏在面具下看不清,像是在睥睨着眼前的众人,比之先前雌雄不变的声线,这一回带着嘲弄的女音更加明显,“本将军就是不知,一个强弩之末的和尚怎么救你们?”
山民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言不发地垂了首,没等他们心里的愧疚冒出来,另一句话紧跟着就敲在了他们的心头上。
“另外,你们傍山而居,山路陡峭,不易出入,这么一个易守难攻之地,山匪怎么进来的?”
“他们带进来的!”
无人敢答,只有藏在山民之间的矮小身子甩开拦截的人,忽地站了起来,声音愤愤,还带着哭腔:“不是鹤镜师父不救我们,是已经警示了却无人相信!”
女将军侧头,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圆脸姑娘,面颊上带着斑点,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竟是半点都不怕她。
女将军来了兴致,“详细说来。”
“鹤镜师父半个月之前参悟,得知自己大限将至,村子还会遭难,便跟众人示警,让大家伙赶快下山离开村子,奈何他们都不听。不听便罢了……”
女孩扭头,手指指着位于院子中央裹着披风的姑娘,义愤填膺道:“她还贪那匪徒身上的银钱!愣是将人带进山里来,就因这么一遭,那匪徒知道了我们上山的密道,传信与山下里应外合,才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女将军瞥了过去,就见那姑娘整个人裹进披风里,紧紧扯着身上的披风,眼神躲闪,就是不敢与她对视。
“既如此,你们好自为之。”
她收回视线,叫来几名将士,将身上男人背了,便再不理众人投过来的视线,大跨步走出门去。
直至那身影快要消失在夜雾里,鸦雀无声的山民才松了口气,喧闹起来。
“刚才啷个女娃子,叫什么青面阎罗将军的,有人听说过嘛?”
“哦哦哦,我听说过,之前去镇子里采买的时候,就听说大燕内局势混乱,东南西北都各有啷个什么什么将军,什么什么王爷。这青面阎罗就是这个出头的将军,来自莽荒西漠,以面具为名,杀人不眨眼哩。”
“听镇里啷个说书的说,这女将军曾是镖师,屠戮了一整条村的人开始起势,看到不顺眼的瓜人就砍,不顺心的人就杀,凶残可怕,怪吓人的。”
“确实嗷。刚才那个样子,吓到我咯。”
“就是嘛,一个女娃子长得那么凶,那么狠,啷个以后怎么嫁嘛……”
“谁晓得咧,还挺傲,孤寡一生呗……”
幸灾乐祸的声线散在风里,习武人耳朵比常人灵敏,这几声一句不落地落入女将军的耳中,他们走得不算快,离得不远,就是普通人也能依稀分辨出来这些嘲弄的言语。
“你不生气吗?”
身后一道疑惑的问话响起,女将军回头,就见刚才那英勇出声,年纪不大的女娃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的后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的面具,神情写满了期待,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生气什么?”女将军问。
“他们这么说你啊。”
“他们说的也没错。”女将军话里邪气满满,似乎带着恶劣的笑意,“我本来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