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活动空间一缩再缩,最后只有那张软得可以把人吃掉的床。
哭了很多天,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此时席卷英国的流感病毒,也毫无意外把他吞没。
连续吃了四天没有味道的巧克力棒,他已经没有力气爬下床。他靠墙坐着,面对那扇不会有人主动打开的门。
陈逸彻底把他扔掉了,此时此刻他就像一片垃圾,所有回忆无论好坏,通通怄在怀里发了臭。
闭上眼睛,他觉得胸闷得很。手在四周六神无主摸着,终于摸到了手机。
习惯性的,他又留了一段录音,不知道给谁听,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后来这么多年,一条一条录音基本上都删了,可那天录的他听了很多遍,到现在还留着。
从海边回去的路上是余谓开的车,任有道坐在副驾驶,哭完以后整个人沉默了好多。
可能是觉得丢脸,也可能还没哭干净。
余谓不想搞清楚他在想什么,一路无言开着车。那天的回忆莫名其妙钻入脑海,和现在的任有道重合。
原来大家在难过的时候都想把自己扔掉,那开一个人类垃圾收容所会不会很赚钱?
正想着,任有道忽然就开口了,
“余谓,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你提太多任易了。”
余谓很自然地回答,
“没有啊。”
任有道转过来看着他,
“那你怎么从来不说陈逸。”
“搞得我矫情死了。”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轻轻握紧,余谓死死盯着前面的路灯,沉默。
不提不代表放下了,总提也不代表没放下。
矫不矫情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好评判的。忘不了前任的人不一定长情,把前任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绝对无情。
“我没觉得你矫情。”余谓不会安慰人,本来想盖过这个话题,可任有道每次都用视线抓着他不放。
“你会难受,可能只是因为任易回来了。”
而陈逸从没回来过,在分开后的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可能从未想起过他。
他们经历的所有对于陈逸来说,可能就像那本空白的书。
“回来是他妈的什么好事吗?”任有道干笑一声,“腿断了还过来恶心人,他怎么不是脖子断了。”
他的语气开始不耐烦,刚才的痛苦“哗”一下就飘到车窗外去了。
余谓看他一眼,突然觉得好羡慕这个人。
情绪积满了,爆发了,就没了。
而他的情绪只会被他挖个坑往下埋,越埋越深,越深越难爬出来,爬不出来被哽在喉咙里再被吞下,如此往复。
“他断了腿还要来看你。”余谓扬起嘴角,“你偷着乐吧。”
这个嘴角却被揪住,任有道自以为凶狠地瞪他,
“这好笑么?不是,余谓...我真怀疑到底有没有陈逸这个人...”
“没爱过人吧你。”
空气沉寂一阵,只有半开的车窗在发出“呼呼”声。
没爱过人...余谓的嘴角没放下去,任有道也看愣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的呼吸也跟着一愣一愣。
以前明明很爱偷窥余谓的情绪,今天却不敢看了。余谓的悲伤太庞大,他终于瞥到一角。
“你想听吗。”
可余谓看起来好像没怪他,嘴角还是那样轻轻放着,整个人说话也轻轻的。
“听啥。”
任有道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斜眼偷瞄他。
余谓点开手机屏幕,打开蓝牙连了车载音箱。
“我爱人的时候。”
“也矫情。”他对上任有道的眼睛,坦荡荡。
“你当个乐子听吧。”
任有道都没来得及拒绝,余谓的声音就把他拽进那个房间。
呼吸还没调过来,他就看到余谓坐在床上,用通红的,流不出泪的眼睛看着这边,可根本没看见他。
英国灰色的天开始下暴雨,余谓头上没有屋顶。
任有道皱着眉低头,才发现自己也忘了带伞。
靠,这也能叫乐子啊?
他不听了他要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