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洒落山间,薄雾散去,清脆的鸟叫声,还有野花的芬芳回荡在周围。
推开房门,清新的空气将烦闷一扫而空,宣赢伸展手臂,长长叹口气,低头,忽然又愣住。
地上遗落了几只熟悉的烟蒂,是杨如晤常抽的牌子,偶尔玩闹时,他会凑在他跟前抢着抽一口。
原来通话时他们距离这么近,原来杨如晤连夜开车来过这里。
现在再去回想,宣赢发觉其实通话里的杨如晤非常严肃,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来杨如晤当时的眼神该是如何不虞,末尾的那句话也大有深意。
若换一种说法,听着可能更合适。
等你回来,账再慢慢算。
宣赢既欣慰又怅然,甚至有几丝得意,他终于能体会到杨如晤将他一眼看穿的滋味了,如今他也能很快听懂杨如晤的弦外之音。
这件事过后宣赢依旧两周给他寄一次信,内容与以前一样,说近况说周围风景的变化。
在讯通发达的年代,原始传递信息的方式反而更显珍贵,那一封封寄出的信件对宣赢而言变成了一种希望与信仰,通过落在纸上一言一句,他对杨如晤传输时间,也传输生活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
虽然杨如晤还是从未答复,但宣赢不再时时惦记。
盛夏的快乐山要比市区凉爽很多,宣赢有时会躺在附近的树荫下,听着周遭轻柔的风声,一睡就是一下午。
让宣赢真正开始感受到平和也正是每个安睡的午后,过去与痛苦彷佛正在从他身体里慢慢剥离。
在这条需要靠自己走出去的迷雾里,在抽离所有的喧嚣之后,宣赢缓慢独行,一个人摸索,一个人试探,慢慢地那些原来只知晓倚靠旁人的枝丫终于掉落下来,宣赢坚信,总有一天他会让自己长成一颗健康的树木。
他时常会将自己想象成一阵清风、一束野花、一颗生机勃勃的小草,亦或者一个刚到尘世的婴孩,摒弃掉所有浮躁,用最纯挚的感情重新与这个世界建立起美好的联系。
精神有显著提升之后,宣赢不再时时闷在山里,天气好时拿上相机,用刚摸到门槛的照相技术出门拍照。
快乐山很大,需要很久才能逛完,每次出门像是寻宝,看见好玩的或者奇怪的,宣赢全都拍下来,回家之后挑一些不错的,待下次给杨如晤写信时一并寄过去。
后来他走遍了快乐山所有开放的角落,开始想要挑战自我,去爬了附近的野山,出发前踌躇满志,攀爬时也是勇往直前,待征服这座山头,宣赢气喘吁吁地躺在野草里,看着碧空万里,使出全身力气,呼喊着杨如晤的名字。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激发出来的活力也是无限的,再后来宣赢不再甘愿待在快乐山,常常拎起背包带上相机外出‘探险’,从周围城市,再到很远的远方。
平原、高山、大海、沙漠,在火车上听同行的游客讲述他们的故事,在边陲城市听流浪歌手既洒脱又饱含细腻的歌声,还有姑娘们的长裙,围在火把中央,翩然起落,像黑夜里的焰火。
出行在外,信件仍未中断,宣赢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在当地寄一封信给他,说风土人情说路上见闻,最后在信封里在夹几张当地的照片。
其中有家书店印象特别深刻,老板叫胡萌,长的明眸皓齿,在他写信时便用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看他。
宣赢在她的注视下几次写不下去,无奈询问:“你有事啊?”
“我觉得你很奇怪。”胡萌神秘兮兮当地眯下眼睛。
宣赢嗯一声,把手放在纸上:“为什么?”
胡萌索性倚在他桌边,直言道:“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打个卡就走,即使写信也只是简单几句话,很快就写完了。”
宣赢低头看看手腕下的信纸。
“你写了有十张了吧?”胡萌笑眯眯地又问,“女朋友?怎么没一起出来?”
宣赢摇摇头。
“吵架了?”
宣赢笑起来,再次对她摇头。
胡萌嘶一声,继续打量他片刻,随即一拍手:“原来是男朋友哦。”
宣赢点下头,很快又摇头,胡萌看的满头雾水,正待追问,宣赢看向她说:“是爱人。”
幸好天色已晚,这家颇具当地特色的书店里客人所剩无几,胡萌小小地激动了一番,不光免了信纸的费用,还说要送他一件小礼物。
这里民风热情,纯挚好客,宣赢没有拒绝,还很有兴致地问她是什么东西。
胡萌再次保持神秘,让他稍等几分钟。
待宣赢写完那封长长的信件,胡萌恰好返回。
一张淡褐色的画纸,宣赢拿起一看,顿时惊到了。
纸上是一副简笔画,眉毛眼睛下巴,几笔下来人物栩栩如生,黑色马丁靴、工装裤还有冲锋衣,连脑袋上帽子的细节都没忽略。
“这是我?”宣赢问,“真的好像。”
胡萌自豪地微仰下巴:“吾乃灵魂画师。”
宣赢细细端详好半天,准备放信封里时又犹豫了,愣了几秒钟,胡萌挤开他,利落地折两下,就要往信封里塞。
“别!”宣赢连忙阻拦。
胡萌躲开他:“别什么呀,我又不画出来让你看的,你真麻烦。”
躲闪当中胡萌早已将画纸塞了进去,回头往宣赢身上一扔,下一秒,胡萌尴尬住了,连忙又拿过来:“忘了忘了,信要从我这里寄走的。”
薄薄的信封被装的鼓鼓囊囊,宣赢下意识地幻想杨如晤收到后会是什么表情,想来想去,发现很多时候他还是无法对杨如晤了解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