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宣赢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回身,问胡萌:“用红色的笔吗?”
胡萌不明所以地点头。
“借我用一下,”
宣赢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信,将画纸重新摊开,在小人的左耳上用红笔轻轻点了一下。
一个鲜红的小痣跃然纸上。
“哇,我都没看到,”胡萌偏头看他左耳。
宣赢重新折好,放回信封,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嗯,他很喜欢这颗痣。”
告别活泼可爱的老板,宣赢继续出发,越向北走视野越开阔,向远看,人迹罕至。
宣赢并未给自己设置目的地,有时随大众出发,有时单独前行,不过无论人多还是人少,总也不会感到孤单。
国人众多的好处之一便是哪里都能碰上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某次在当地向导的组织下,宣赢参加了一场穿越沙漠的活动,三天两夜,几台车十来人,白天看一望无际的天地,晚上看浩瀚如海的星空。
队员里有几位是歌手,白天时会疯一阵,他们站在车顶唱许巍的曾经的你。
欢快的歌声,动人的节奏,男人的墨镜还有女人的飞舞的长发,宣赢看着这些自由的灵魂,热泪盈眶。
终于抵达终点,向导给每个人发了一枚金牌,宣赢把奖牌挂在胸前,与大家一样高高举起。
他被赋予勇士称号。
流浪式的旅行到十月底正式结束。
快乐山的树叶所剩无几,空气里是熟悉的干冷味道,半山腰的那栋二层小楼没什么变化。
开锁进门,宣赢扔下行囊,洗去一身风霜。
十一月中旬,宣赢如约复诊,药物经过几次调整已然从能毒死人的三十多颗变成了十二颗。
调整治疗方案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年多的治疗、病人的良好配合、还有那份求生的欲望缺一不可。
“阮教授,下班有时间吗?”宣赢装好药,难得主动邀请阮扬,“请你吃个饭。”
阮扬惊奇地挑了下眉,依然一副刻薄嘴脸:“我不跟病人单独吃饭,尤其像你这样难搞的病人。”
换做以前,宣赢肯定阴着脸掉头就走,并且还会在走之前嘀嘀咕咕骂几声,如今心神稳了,脸皮也厚了,竟笑嘻嘻地又问:“那不吃饭喝杯咖啡吧,我挺感谢你的。”
阮扬瞅他半天,忽地一笑。
待阮扬下班时天已擦黑,幽蓝的一大片天空垂在头顶,宣赢望着楼宇中的月色,又一个十五,月色清明。
咖啡厅里,阮扬猛灌了自己一口,随即扔下斯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累死了。”
“那请你吃饭你又不吃,”宣赢吸口果汁,“要不然现在去?随便点,我请。”
阮扬摆摆手:“得了,你们沈家的饭哪有那么好吃,说吧,想问什么?”
其实宣赢对阮扬早就褪去了以前的那种无理的仇视,但有一些话总觉得在那间冷冰冰的办公室里问不出口,潜意识里还是怕阮扬忽然暴起,说他不对劲强制他住院调养。
在外面就不会,宣赢清清嗓,郑重的问他:“我....还会跟以前一样吗?”
宣赢把自己养的很好,除了在七月份时因为重新换药的缘故身体与情绪略有一阵起伏外,其他的时间里,他可以完美地掌握自己的情绪。
这句话他问的足够隐晦,阮扬静看他许久,身体前倾,将手托在腮边,一脸认真道:“不知道。”
宣赢忽然很像把手里的饮料泼在他脸上。
“这世界几乎没有百分之百的概率,”阮扬笑眯眯地说,“我只是个医生,可以根据你的状态调整药物,但我没有办法控制你的思想。”
宣赢回了一句挺深奥的言辞:“思想这东西,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你已经好很多了,”阮扬泼完冷水,转而又去鼓励,“至少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好了很多。”
宣赢看着阮扬脸上略带揶揄的笑,暗暗琢磨着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还住在快乐山吗?”阮扬不等他回答,紧接着又说,“我建议你不要在那里久留。”
原本就没计划在快乐山一直住下去,而阮扬有此一劝,宣赢也明白所谓何意。
快乐山远离人烟,自然环境极好,是处非常不错的天然疗养院,他在那里平复自己,也在那里将一个健康的种子埋在心底,但同时他是一个独立的物体,人类普遍需要群居,他也不例外,若一直待在那里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有的一切都要一个恰到好处,他要开始准备结束这一段安静且独立的生活,然后重归人海,以平稳的心态感受喧嚣,感受善意与恶意。
告别阮扬,宣赢来到路边,如今依然不敢擅自开车,只得打车返回快乐山。
司机很快开车抵达,刚刚打开车门,不知谁在背后大声喊了下他的名字。
“宣赢!”
前方马路车轮滚滚,冬日的风吹得眉宇清凉,宣赢只觉声音很耳熟,奈何一时想不起来,回头一看,与生父酷似的脸映入眼前。
是贺此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