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平静到无波无澜的语调,但越是看起来无事就越让人担心。
“去休息一会吧。”
殷璟点头,乱糟糟的心绪让殷璟无法思考,木然跟着谢清晏回到了他曾住过的屋子。
他经历过的巨大悲伤,莫过于亲眼见到母亲的死,一直以来都是他心里的痛,如今猛然确定了被害的猜测,难以接受是有的。
殷璟抵着门滑坐在地上,脚踝还在隐隐作痛,提醒他方才发生了什么,迷雾之中有了方向,他该高兴的。
但殷璟提不起一点开心的情绪,他想,大概是因为,那人是谢忠,他喜欢的人的父亲,而他必须要报仇,真心希望谢忠死,不求能亲自杀了他,也会彻底把谢忠拉下马。那谢清晏呢,会难过吗?
他和谢忠不一样,殷璟清楚,可中间横亘着一根刺,总是无法面对的,日后恐怕形同陌路,这份喜欢终究要藏在心底。
此刻再多的安慰都显得苍白,但谢清晏真离开了才是傻,他背靠门席地而坐,轻叹了口气。
他早预想到谢忠起兵谋反,谢忠计划许久,坏事做尽,被权力蒙蔽双眼,幼年那个尊妻爱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血缘亲情是永远无法泯灭的,但谢清晏不会起恻隐之心,若殷璟想,他愿意亲手递刀给他。
隔着薄薄的门板,还未心意相通的两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替对方考虑。
谢清晏原本上半身重心都搁在门上,忽然后背一空,他差点仰倒在地。殷璟微愣,低头看到坐在脚边的谢清晏。
这边谢清晏迅速起身,发尾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摆,增添几分灵动。
“你一直坐在这里等我?”足足两个时辰。
谢清晏摊开始终捏在手里的药瓶:“给你送药。”
“我…”越是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就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进屋吧,外头凉,我先看看你的脚伤。”
脱掉鞋袜,白皙的足暴露在空气里,殷璟略微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脚踝处已红肿一大片,又因为扭伤后没有立即休息,强撑着走路,隐隐泛起青紫,之后淤青可能更加明显。
还挺严重的,殷璟暗想,显然谢清晏也这么觉得,但只是默默倒出药膏,他单膝跪地,拉过殷璟的脚,搁在自己支起的腿上,黑色布料衬得皮肤更白。
“我自己来吧。”殷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抽动腿。
“这样的伤我常经历,处理起来很熟练,我想亲手给你上药。”谢清晏垂眸盯着伤处。
“好。”殷璟听话不再动。
冰凉的触感减缓了火辣辣的疼,取而代之的还有谢清晏手指的温度,殷璟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指上常年练剑的薄茧,他的动作缓慢而有力,又巧妙地控制力道,不让殷璟过疼。
“若你愿意,我会亲手给你刀。”方才在外面坐着时,谢清晏就想对殷璟说的。
谢清晏仰脸望向殷璟,他比殷璟高出很多,肩宽体长,身材健硕,漂亮似勾人的狐狸的脸,总让人忘记他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拥有坚实的力量。殷璟细白的脚还在他手里握着,这种力量上绝对压制,却心甘情愿臣服于上位者的姿态,已经向殷璟表明了态度。
谢清晏希望殷璟可以无所顾虑地去做任何事,尤其是在对的事情上,若他是殷璟犹豫的潜在因素,便把自己变成利刃,他不想成为那个障碍。
言语间皆是未尽之意,但谢清晏所想,殷璟总能感受到,他知晓谢清晏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谢清晏永远分得清对与错。
但对象身份特殊,殷璟更在意谢清晏的情绪:“可是定远侯毕竟是你爹。”
“现在他不是了,殿下,亲情是斩不断,可有些时候,当断则断,曾经我以他为荣,但如今我以他为耻。”或许谢忠有苦衷,但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至尊之位这条路,不择手段。
“这个给你。”殷璟抿唇,从衣服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玉佩。
谢清晏接过,上面花纹并不复杂,其中一面有些凹陷,他打趣道:“这是定情信物吗?”
是,殷璟在心里回答谢清晏的玩笑,但嘴上仍说:“…有需要的话,可以让织影帮你传递消息,在民间还算有用。”
“军械案在雍州给我传信的就是殿下吧。”纸上的图案是织影,殷璟有同样纹路的玉佩。
“是,但后来我便后悔了,用匿名的形式,没让你相信,最后冀州还是因假兵器战败了。”殷璟回想起被自己“搞砸”的事。
“亏的殿下有织影,怎么这事都没打听出来。”谢清晏笑。
谢清晏对上殷璟疑惑的眼神,解释:“那是我派人传的假消息,不这样,才刚刚起步的军械运输何时能被人发觉。”
“你倒是周到,让我以为自己没能阻止。”殷璟佯装生气地斜睨他一眼。
一阵说笑过后,氛围轻松不少,殷璟说:“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周世昌吗?”
谢清晏低头给殷璟穿鞋袜:“好,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