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根引线被剪断,冰冷的数字终于停止了倒数,鲜红的电子屏跳跃几下便熄灭,松田阵平听见身旁的同伴们压抑的牙关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收工收工!”
已经有性格活跃的提前开始放松,吐槽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前辈们笑着上前拍他的肩膀,帮他解开身上那些层层重物。
“呼。”
虽说穿了不久,可还是热出了一身的汗,好像大夏天进了三温暖一趟。松田阵平随手一抓,将碍事的头发撩起,一月六日的东京还未彻底退去寒意,风一吹便将浑身燥意带去大半,明明炸. 弹已然拆除,可他心头却总是不安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他皱起眉头,那个一而再再而三的梦仍然死死纠缠着他。
男人看不清面容,窗外高悬的明月投下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只能凭借那隐隐约约火星明灭看见他夹着烟的修长手指。
是人就行。
他当时还有空调侃一下。
松田阵平很少做梦,更别提如此清晰又逼真,而令他那么难忘,直至第二天天明,心口仍在绞痛的悲伤。
梦里的人不说话,只一根又一根的抽烟,烟雾将两人笼罩,他却只能嗅到不同于尼古丁的苦,像是什么东西焚烧过后的味道。
这个男人自从那日冲天火海之后,便时不时的在他的梦里出现。松田阵平不知道他是谁,他疑惑,却总有什么东西拽住他的手,叫他不要说。
好像这人是映水月,雾中花,你伸手便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松田阵平也是看着他没打扰自己睡眠质量的份上才没做什么,结果这家伙来的越来越勤,几乎是闭上眼睛,那个身影就如约而至。
而只要他消失,松田阵平就必然会醒来,这时拿出手机一看,往往才过了五分钟而已。
这断断续续的睡眠令他头疼之极,幸亏那家伙最近安分了点,不然今天他来上前线的资格都没有。
打个电话吧。
思索间,车子便已经载到了那栋高楼底下,附近已被层层围起,今日附近的义卖所聚集的人流实在太多,警察还在加急疏散着人群。
距离这人平时拆. 弹. 的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他强行压抑住那份不知名的狂躁,如同发泄般的狠狠摁在按键上:“搞什么啊?别在上面磨磨蹭蹭的,赶紧把那东西拆了下来!”
对方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的: “拜托别大呼小叫啦小阵平,不小心把炸弹吵醒了怎么办,你那边结束了?”
“那种东西——”
“「三分钟就够了」,对吧?”
“啧……”听见熟悉的声音,那份不知名的不安终于暂时松了口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这家伙……该不会没穿防护衣吧? ”
0.5秒的空拍。
松田阵平便知晓了答案:“你不要命了! ”
“那个热死了嘛……况且我你还不放心?虽然这个东西有点复杂,但我马上就能搞定!”
对方轻松的话语安抚不了心脏如擂鼓般狂鸣,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几乎令他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穿”
“小阵平?小阵平?怎么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那仿佛要撕开喉咙的情感最终凌驾一切:“给我现在穿上!不然我马上就打给怜哥!”
“诶?等一下我马上……跑!快跑!”
那厉声的喊穿透他的耳膜,那浓重的烟雾忽然再次笼罩,他听见炸响与燃烧,苦涩的气味伴随着一幕幕梦境般的画面不断闪现,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喂!萩!喂!”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身体已然行动,模糊的视线中只留团团色块将他拽住,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像是某个光怪陆离梦境中的一份子,重复着机器的语句,无声的将他逼疯。
他想推开那层层叠叠的阻拦,用尽浑身力气奔跑,哪怕到不了那个地方也没关系,哪怕会一同死去也没关系,但如果你死了、你死在这里了……
那么我会为你复仇。
无论要花费多少精力,要等待多久时间,即使我也死去,我都不会在乎。
因为好像……
松田阵平抬头,那泣血般的眼好似遥遥与梦中那个男人对视,那男人瞳色如天边初阳未起时那一抹蓝,眼尾微微上挑的看他:“喂,小鬼。”
他说:“三秒后,萩会死。”
因为好像另一个世界的我,带来了你的死讯。
我应该没有说让他为了我复仇这种话吧?
那重新映出的血字沉默的倒数到五时,萩原研二欲扑过去的身体使时间仿佛都短暂停滞,让他的大脑还有空蹦出来几句话。
已经来不及去想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萩原研二只知道今天陪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中有人有刚刚出生的儿女、有当颐养天年的父母、有还未来得及结婚的爱人、有承诺一起度假的朋友。
所有人都不该死。
所以哪怕多一个人活下来也好,哪怕能减缓一点冲击也好……
他最后还有余力笑笑——明明当初是为了铁饭碗和认识女孩子们才来当警察的,两个追求一个都没达到怎么就要殉职了。
“研二!”
他仿佛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但不对,那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他从未这样称呼过他,甚至他从未听过他的语气中有如此鲜活的恐惧。
你明明——你明明——
他的眼前最终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