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溃败,那终止回望,从一片焦土出逃是再正常不过的后续。
所以池溆跑了。
时弋在原地凌乱了四秒钟,追了上去。
“恋情被我揭穿而已,你跑什么啊?有这必要吗?”他并没有落得很远,显然池溆逃跑的决心还没有那么强烈。
他跟着池溆跑出操场的时候,只落在后面十来米,路灯让他不会错失背影,“我又不会说你不讲义气,这是你自己的私事嘛!”
“哎呦,对不起!”他差点撞到正从超市走出来的几个女生,他本来只觉得池溆的行径莫名其妙,这时候才算冒了火,他加快了速度,从人行道跃至车行道,又拐进一条小路,“你有完没完,给我站住。”
可池溆在他喊出声之前就停下了步子,钻进了一栋建筑,结束了这场闹剧。
“这样参观校园的效率比较高。”
池溆的理由让时弋差点踩漏步子摔了跤。
他时弋是这么大脑空空好糊弄的人吗,“你在拍偶像剧呢?”
“所以停下来的理由是什么?”时弋拍了拍围栏,都来不及平复呼吸,又指向另一出口,“继续啊,学校很大。”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时弋的字句冲撞到墙壁胡乱叫痛,因而有了回音。
真正的理由吗,池溆想,不湿了,他的手指。
右手大拇指由指甲边缘开始,细致拂过每个指节,却再也追踪不到那团潮湿的轨迹。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意图驱除自己的“冤屈”,便一点一点向时弋走近,“那个大街上接吻的你们,是指我和谁?”
“你非得揪住我用词老派吗,亲嘴,我非用这两个字。”时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相册里的那张照片找了出来,点了转发。
“这样浮皮潦草,”池溆两指将放大的照片又缩回去,“你真用心看了吗?”
“这种照片要用什么心,难不成我要像你这样,放大细节,看嘴巴挨得多紧?”时弋不知从哪里借来一副钉嘴铁舌,“任谁一眼看,你们在那个餐厅前头,都是在为非作歹。”
“错位,显而易见的拍摄角度问题。”池溆关上手机,他想着肖丛青要是看见这张照片,会气得直接扔掉手机,“时弋你在学校里得认真学了,不然以后还有别人跟你喊冤。
时弋略显囧态,将借的东西悉数奉还,“哦,那我以后注意。有个舍友逛街的时候拍了照片发群里,说站在你对面的女生有点眼熟,貌似是个新人演员。”
“你的舍友们都怎么讨论的?”池溆似乎饶有兴趣。
“我没给他们机会,我看见照片就打电话让舍友撤回了,还堵在校门口让他删了照片,至于理由,”时弋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我说你是我远方表叔家的孩子,如果知道你高考之前谈恋爱,你妈会把你的腿打断,你可能为情再寻短见,进而酿成人间惨剧。”
“他信了!”时弋在池溆的异样目光里进行了抢答。
“你的创作天分,我怀疑以后做警察是屈才了,”池溆走到教室那一面,透着窗玻璃往里头看了看,只是一片漆黑,“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时弋愣了下,看了时间,9点不到。
奥,他懂了,便贼兮兮地凑过去,两双眼睛贴着玻璃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搜寻,“你是不是怕我追问个不停,和那个女生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你放心,我很有边界感的,喜欢谁不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提,怎么不装成从头至尾毫不知情,”池溆的吐息依偎在冰冷的玻璃,立马又消散,“就算只是乌龙一场。”
“心血来潮,这个理由行得通吗,”时弋转过脸去,声音压制不住了,语调隐约开始上扬,“你这人真是,我还要倒个痛快呢,你怎么比台风还捉摸不透,就算是台风,什么时候登陆,轨迹如何、风速大小,也有披露的信息让人心里有数。”
“你呢,忽远忽近,你干脆趁这两个月自己造个机器出来吧,给你的所有朋友都分发一个,能够显示你的接近指数。我看今天,60%差不多了。”
时弋腹诽,太难了,早晚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他叽里呱啦输出一通,还是敌不过黑暗里的一切对池溆的吸引力,可管不了了,“所以你刚才乱七八糟跑什么?”他一直在这个问题盘桓。
“我生病了。”池溆仍不舍得离开视线,好像里面种满了他所需要的解药似的,需要他的目光促进它们的生长。
“你吓唬我玩呢吧,”时弋敲了敲池溆的胳膊,“我看你胃口挺好啊,晚饭一点没少吃。”
他说着又去拉池溆,至少得让他看清脸吧,是否满是病色,弥补自己的疏漏。他真是太糊涂了。
“你让我看......”
池溆将他扑得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箍得他要喘不上气了。
这算哪门子拥抱啊,谋财害命吧。
他用头去撞了池溆的头,“什么病症?”
池溆瓮声瓮气,“不知道,反反复复,绵延不去。”
“会好吗?”
“不会死,兴许永远都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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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池溆对这个道理太后知后觉,他原以为保持绝对的距离,奉送庸常的交流,尽管艰难,但那份疯乱也有被消灭的可能。
可惜他过分轻敌,以至于月亮目睹他的落败,闹铃奚落他的暴露。
哦 ,没有暴露,他原来藏得很好。他不信一个人发现了朋友的越界企图能够状若无事。
所以他开始热衷发明,一个月至少见一次,就是他的发明初成果。
最后对于那个生病的解释,他说自己是故意大惊小怪,其实只是胃的老毛病。
他的腿被时弋踢了一脚,不过很轻。挨得不冤,哄骗总要付出代价。
即使是他,也有肆意妄为的资格吧,因为时弋的唇齿濡湿手指逃跑一次,因为压抑的情感无处释放而乞求拥抱这一短暂的出口,它们是被允许的。
但有些东西绝不可见日,有些界限绝不可逾越。
比如现在,他在水龙头水流滚下的前一刻撤回了手。
右手掌心温热,纹理如常,但不止属于他了,因为它被时弋的唇齿片刻据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