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弋摇摇欲坠的心口,又被射进一枚子弹。
失魂落魄,因为吴贺用这四个古怪的字来形容他。
不是什么咬牙切齿、气急败坏,而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丢了魂儿,为别人丢了魂儿。
这魂儿直到下了车、回到家都没有找回来,时弋总不能让人时时担心,于是拉来人潮、阴云、高温来为其开脱。
“等会到我家吃饭,我妈正在做。”吴贺站在楼梯上,忧心忡忡地看着时弋,这是他叮嘱的第二遍。
时弋点点头,其实他并不觉得饿,虽然从早上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还没有喝过。
他放下东西就上了楼,和周一梅打了招呼,吴岁听见动静就穿着睡衣跑了出来,将他手里的博宁特产火急火燎缴获。
吴贺的房间门关着,时弋伸手敲了两下,便推门走了进去。可他来的不是时候,吴贺正在换衣服,一只脚才塞进短裤,上身还是裸着的。
“sorry,”时弋说归说,还是大喇喇走了进去,往吴贺的床直直倒下去,半晌,“贺你得多吃点了,难道你们学校伙食这么差?”
吴贺没搭腔,三两下穿好衣服,“我懒得动,所以吃得也少。”
“你活了?”他踢了踢时弋的脚。
“嗯,有空调还不活么,人也不能矫情过分了。”时弋突然坐起来,“我们班有个女生也是从岛人,你说巧不巧,她还说国庆找时间一起出门玩呢,你要不要去?”
“可以啊,反正在家也无聊,不过从岛就这点大,想不到有什么好玩的。”吴贺打开了门,“我看天气预报,假期几乎都下雨,估计今天傍晚就得下。”
时弋兴致缺缺地从床上爬起来,跟着出了房间,“我还是对躺上三天三夜比较感兴趣。”
神算子吴贺失了准,时弋回家洗完澡在床上躺了十来分钟,这雨就心急如焚地降临,无情粉碎了吴贺的猜测。
自然的雨声最助眠了,都不用借助白噪音歌单。
可时弋此刻如果能睡得着,那窗外的雨也有从地面回落至天空的可能。
今天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他悔得头晕脑胀,觉得再这么鼓膨下去,五官得遥遥相望,他自个借给哪个淋雨的人当做伞撑也是行的。
他说因为空调活了,这是彻头彻尾的假话。
不应该要回那件衬衫的,又不是多贵的东西,那么计较干嘛。
这下好了,那样步步紧逼,人家在你面前光裸着上身,让那些渺无影踪的记忆如死灰复燃。
真该死啊,不止他的手在使坏啊,他还彻底抛弃了羞耻心,早就剥光了上身的衣服。
那池溆不翼而飞的上衣呢,时弋结合上午在车站的一切,被灵异彻底俘获,有理由相信梦和现实是有连接的。
那肯定是他让池溆脱的咯。
他这时候真要骂池溆没用,不能嚣张地反驳“什么破衣服”,然后把钱甩在他脸上。梦里也是,将他推开,尽情展开贬损,比如“你什么东西,掂量掂量自己,你让我脱我就得听你话”。
其实浪费很可耻的,但是时弋无计可施,因为那件衬衫已经成了那个梦在现实的残片,只一眼就可以触发所有细节。
时弋从梦里对同性产生性幻想的网页点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原来也不是什么天崩地陷的大事。
很正常的,梦也许会将某些情感放大或扭曲,产生向某个未曾预想的方向倾倒的可能。
纯粹是梦在作怪。真能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啊。
他被轻易说服,况且还有网友提供了方法的,简而言之彻底解铃还需系铃人。
所以对于池溆在他刚上车就发过来却至今未回复的信息,他又点开仔细想了想。
【人太多,我也没想到要和你说什么,所以就,对不起】
【最近太忙了没有联系你,那这样好不好,以后一个月至少见一次】
话都让你说了,显得自己多无理取闹似的。
【食言呢?】
时弋以当这几个字得游个半小时才能到达池溆身边,或许得碰壁折返,池溆这次回得很快。
【那作为补偿,你就选博宁最贵的餐厅,吃垮我】
时弋冷哼一声,赤着脚跳到窗台边,推开窗户,迎接这场阵雨的落幕。
“勉勉强强。”他嘀咕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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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溆是个不守时、破坏规则的人。
第一回约的上午11点,时弋提前10分钟到,池溆已经在等着了,手边的冰咖啡见了底。
第二回约的下午5点,他提前20分钟到,邪门,池溆又在附近晃悠了。
第三回约的晚上6点半,时弋提前了半个小时,这回才堪堪抢了个先,可他脚步才停,再一转身,池溆已经在身后了。
“怎么你回回都不准时!”时弋知道自己的抱怨很没头脑。
池溆的回答更莫名其妙,“我之前回回都能猜对,你会从哪个方向走过来。”
时弋非不要让他得逞,11月的首次见面,他特地在约定时间前38分钟到,可他还是失算了。
“我很了解你。”这是池溆给出的理由。
算了,时弋决定放弃抵抗,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此外,他有个伟大的发现,那样的梦再没有出现过。
11月底的某个周六,时弋抛出了参观校园的邀请。
他这次是东道主,所以还是提前半小时就等在了校园门口。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从晚霞正盛等到了夜幕沉下,池溆还是没出现。
他本来想着早到的优等生,迟个十来分钟无碍,迟个半小时还行,五十分钟,哎能忍,他都没想去打个电话催促。
池溆来过一条信息,说有事得迟点到。
不少同学路过,都得搭上几句话。隔壁宿舍的那个大高个,出门和朋友吃了个饭,发现时弋还等在原地。
“无论你在等谁,等会记得宰了他。”
在校门口的面包店,夜将墙上时钟的指针拖拽到六点零五分,消灭掉第二个奶油面包之后,池溆的电话来了。
“我马上就到。”
时弋听见池溆急促的呼吸,显然正跑在路上,“别跑,你走过来就行。”
他今日和奶油面包过不去了,又买了三个,便往校门口走。
“今天晚霞很好看,你错过了。”时弋双手插着兜,向正小跑过来的池溆道。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池溆的喘息很快平复,“之前认识的编剧老师今天生日,办了一个小派对,我和之前的几个演员朋友都被邀请了。”
他跟上时弋的脚步,“我本来以为可以早点出来的。”
“这种人情世故,我也是懂的。”时弋淡淡道:“还有其他的吗?”
池溆不明其意,摇摇头,又看见时弋手里的袋子,“给我的吗?”
“给室友的。”时弋带人进了校门,两手一摊,转过头看向池溆,“已经乌漆嘛黑,没有看头了。”
“确实有点,”池溆吸了吸鼻子,“那我申请第二次参观机会吧。”
“申请驳回,我的时间很宝贵,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