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弋真是粗心大意,原来今夜有人唤来了月。
而月下的池溆他最熟悉了,一切飘荡摇曳里,池溆是最确凿不移的同类。
可他此刻又希望这是一场轻巧的谬误,别做他的同类。池溆,你真是妖怪就好了。
攀上天去,哄乖了月,要叫它千万夜夜都来呀。
再树起绝不透风的高墙,将所有人的目光和蜚语都隔绝,让这里成为只为两个人存在、风也飘不到的角落。
巧克力的甜香弥散,让他恍然,这妄想成了真。
“晚饭吃了吗?”池溆将已经撕开包装袋的巧克力递到时弋唇边,“栗子给的,一直在我口袋里,要化了。”
软塌塌的模样放在平时肯定勾不起时弋的兴趣,可那桶同他针锋相对的泡面早消化殆尽,人由饿肚欺,不得不低头。
他用舌头将小小的巧克力块卷了过去。甜味恰好,还有池溆的余温。
“甜吗?”池溆明明从时弋的表情里已经得到答案,还非得用自己的舌头再印证,因为巧克力粘黏得厉害,时弋吃得拖泥带水,给了他及时补救疏漏的余地。
“你这人,想吃早说啊。”时弋嘟囔着,不自然地撇开脸去。
可他又迫不及待转过来,“我再问个问题,你们经常见面吗?”
他看着池溆身前湿的那一片,就要想到刚才包间里的一切,他最在意的不是罪魁祸首,而是另有其人。
池溆将问题琢磨了几瞬,“具体指我和谁呢?”
他有种直觉,这个问题里,藏着时弋眼下最介怀的东西。
“就他啊。”时弋气壮得很。
池溆故作茫然地摇摇头。
“脸看着最臭的。”时弋心想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不出那个名字,显然就是池溆存心掩盖。
“华珩华总吗,我们见面不多。”池溆扯了扯贴在身上的短袖,时弋鬼使神差地凑近闻了闻,继而露出一副要被熏倒的样子。
“私下不会刻意见,一般都是聊工作上的事。”池溆笑笑,“生意人哪有那么多时间拿来浪费。”
如果在意你,就能从缝隙里抠出时间来,不然怎么今晚就非得来你池溆组的饭局呢。
恐怕谎话连篇。时弋还没忘,从前华珩这个名字,池溆嘴上念着,心里兴许也挂着。
而华珩这个人的出场,最让时弋刺心刻骨的,是在池溆说完“我们也不熟”之后,坐在不远处的华珩和池溆目光的交汇。
似乎他们是同谋,而自己是局外人。
“我们后面会有新项目的合作,估计年末启动。”池溆一时无法解读时弋的表情,便接着说道:“《赤地》看过吗,是由这本小说改编的,里面的那......”
他不再说下去了,因为时弋垂下了头,似乎从自己口中吐露的那些字句,不是随意浮荡在空气里,而是全被洇湿,压沉了时弋的脖颈。
时弋仰头望了眼月,月光似乎同他凋零在了一处。
“我得走了,同事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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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个软弱到底的人么,似乎也没什么丢人的。
时弋推门出了餐厅,抬头往二楼露台的方向望了一眼,人影自然是没有的,涌现的只有纷杂思绪所幻化的天罗地网。
就将池溆身边的这个位置拱手让人吧,他要耐心劝诫自己,这样小肚鸡肠、灰心丧气,趁早断了做情人、做得长长久久的念想吧。
能做到吗?
“做不到。”
时弋走着走着就跑起来,只有跑得这样快,才能将卑怯的想法都“哐哐啷啷”摔在身后。
池溆不是说过吗,只要攥着他的手不松开,就会只看着自己。
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话负责的。我要信的。
那我这个小警察,要怎么战胜这些人呢。通通关起来好了,就能阻绝一切兴风作浪的可能。
或者只关池溆一个人就好,只有他知道钥匙的藏身之处。那所有的话只同他一个人讲,所有的时间只同他一个人消磨。
太罪恶了,我是个警察呀。
警察么,将灵魂、时间、自由都奉献于人民公安事业的警察么,那池溆看着这样的我,会从心底觉得满足,还是前所未有的失落呢。
时弋又慢下步子,并非出于气馁,他决定找个时间好好地、仔细地想一想。
如何让池溆认定,即使这样,所有人都没有我好,依然非我不可。
“喂,能不能快点,老子时间宝贵!”红色寸头男的脑袋从车窗户探出来。
时弋懒得理会,他只留意到谢诗雨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匆忙收起手机。
“世玉你真有心事啊?”时弋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谢诗雨扣好安全带之后,居然点了头,“有的,在焦心这个夜到底有多长。”
这并非不折不扣的假话,不过她心事的主要源头,不是那个狼狈喊痛的渣男,而是关于一场感冒,一场注定成不了真的感冒,因为时间没有逆转的可能。
她在想,要是昨晚睡觉的时候,空调调到17度,再踢开被子就好了。
就能赏她一场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