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进宫门,一个娇俏的声音喊住了他:“是谌大人吧!快请进来!”
谌昔转过头来,但见一个模样俊俏、温柔大方的宫娥迎了上来:“看门的不知道是您,请谌大人多担待!奴婢念玉,是公主身边的侍女。请往这边来。”
瑶玉宫上上下下堆金砌玉,如同天上神宫一般,富丽堂皇。宫中不仅有亭台楼阁,还有池塘小榭,地虽广大,却没有什么生机,鸟兽不多,池塘里只有几条伶仃的金鱼。
“从前这里养了白鹭、孔雀、天鹅,也有小小的兔子和松鼠,可惜后来都相继死了。公主哭得伤心,都不再养了。”
宫女念玉一边领着谌昔走着,一边说道。
绕过了九曲回廊,前面便是一池碧绿的池塘,中心有一座用翠玉般的瓦盖成的水榭。水榭四周皆用轻纱笼罩起来,但见人影绰绰,隐隐约约,不得分明。
念玉引着谌昔走上前去,掀起了纱帘,柔声说道:“公主,谌昔谌大人来了。”
谌昔在帘外睨着水榭内的人影,心里嘀咕着:
故弄玄虚!
虽是这么想的,却还是拱手作揖,说道:“微臣谌昔见过五公主。”
风动纱帘,露出细微的缝隙,影影绰绰,伴着池塘上荷花的清香,渗透入空气之中。
“大胆逆臣,还不快跪下!”
突然,从纱帘那处传来一阵呵斥。
这声音突如其来,使得纱帘微微一动,惊得荷叶上栖息的蝴蝶蜻蜓都飞走了。
谌昔愣了一会,饶是他活到十七岁,从未被这般高声呵斥,就算是大殷的帝君,对他也是有礼有节。
更别说呵斥他的却是这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了。
虽然心中不悦,看在君臣之礼的份上,谌昔还是慢慢地跪下来了。
“本公主且问你,前几日我派人捎去的杏花笺,你可曾收到?”
“微臣……见到了。”
谌昔犹豫了一下,将“收”改成了“见”字。
“那你为何不赴约?莫非你这名满天下的才子谌昔,连诗上深意都读不懂?”
听到“深意”二字,谌昔忍俊不禁,这撇脚的诗句再浅近不过了,哪来的“深意”呢。
此时的谌昔却不知道,敌在暗他在明,五公主已经透过纱帘,将他的面容瞧得仔细了。
五公主瞅着谌昔的笑,此时却似见云消雾散,皓月高悬,映照着群山冰雪,清净澄明。
她微微一诧,在心里暗自骂道:这该死的登徒子,果然不负盛名,是有一副好皮相,能迷惑许多人。
见到纱帘那边不曾再有动静,谌昔立马收住了笑,正色道:“谌某不才,徒得这蜗角虚名,令世人蒙蔽。因此见得公主信笺,愈发惴惴不安,未敢得见尊颜,叨扰公主。”
“胡说八道。”纱帘内的人说,“你倒是巧舌如簧,有一番粉饰太平的本事。”
她的身影慢慢往纱帘出靠近,微微晃动的金步摇在帘上摇摆:“君子谌昔,你不肯见我,是因为你想向世人证明,你清白倨傲,不愿依附权贵。但你若真是清白倨傲,又何必写下那封信来,又何必见来我?”
听得这言语,谌昔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那臭鸡蛋和烂菜叶果然是因为那封信。
“谌某不才,不敢以‘清白倨傲’自居,只是前几日抱恙家中,未能赴约,因感念公主寄笺之意,因此回信。想必谌某病中糊涂,信中有语言不当之处,请公主见谅。此次前来,也是为解除误会。”
“病中糊涂……也未必就能写下这样的字句来!”
谌昔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公主,是哪些字句惹怒了公主?”
“你……”
五公主银牙都要咬碎了,急切地说道:“你好不要脸!”
说罢,又不服气地跺起脚来:“来人,快把这纱帘钩起来!本宫要跟这厮当面对质!”
“是。”宫娥答应着,上前来将水榭的纱帘都钩了起来,这时谌昔终于见到了传闻中任性跋扈的女魔头。
当时在刺眼的日头下,又是逆着光,看得并不分明,这下终于看清楚了。
但见她身量娇小,面如皎月,眉目如画,乖觉似兔,全然不像个“女魔头”。
此时这个小公主正撅着嘴,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手里攥着那封书信。
“书信的第三句,白茅纯束,有女如玉。”五公主一本正经地拿起书信,将这句诗读了出来,气鼓鼓地说道,“你以才学闻名于世,必然知道这句诗后面是什么。”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谌昔在心里将后面的诗句念了出来,这才觉得大事不妙。
该死,该死。
这是《诗经·野有死麕》中描写男子引诱女子交欢的句子,完了完了。
谌昔的脸不由自主地慢慢红了起来,他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
“公主可否听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臣以为——”
五公主蹙气蛾眉,打断了他的话:“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这是《诗经·小雅·巧言》的诗句,骂他脸皮厚呢。
谌昔哑然。
五公主不甘心,将书信捧在手中,又说道:“那你这信中,还写了巫山云雨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