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了这个不知好歹的“登徒子”,五公主却并没有很高兴,回到宫里一言不发,托着腮神情恍惚。
不知怎的,那张茫然无措的脸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挥之不去,欲拂还来。
当时,那个登徒子就站在翰林院外,迎着阳光眯起眼睛,仰起头看着自己。
树影斑驳,落在他的身上,错落有致,映衬得他的眉目温润无比。
五公主的心没来由地慌乱了起来,心里咒骂着:
该死的登徒子,倒是有一副好皮相!
想着他那张与世无争的脸,五公主又生不起气来了。
作为闻名于世的才子,又出身将门、身份显贵,被一群宫娥扔臭鸡蛋和烂菜叶,此等屈辱之事,他当时竟并未神色大变,而是愣愣地立了许久,回过神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鸡蛋液,就像是一只给自己舔毛的乖巧的猫。
这样的好脾气,实在令人费解。
何况当时她也并未亮明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存在他因畏惧权贵而不敢作怒的情况了。
这个人,倒真是奇怪啊……
五公主捻紧了那封“轻薄”的书信,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谌昔在日头下晃了许久的神,这才想起来低头擦拭脸上、身上的污垢,抬起头时才发现,刚才墙头上那一群“始作俑者”已经逃之夭夭了。
他把头上最后一片烂菜叶摘了下来,将发冠上的杜若花重新戴好,三步并作两步往翰林院内走去。
“哪里来的乞丐啊……”
甘仲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惊慌失措道,“阿若,你,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翰林院中其他学士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似的,研究谌昔脸上残留的鸡蛋液和衣服上的污垢,议论纷纷:
“哎呀,这是怎么弄的!”
“必定是那五公主!整个后宫就数她最放纵无礼!就连她宫里的宫人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你不在的这几日,她宫里的人天天来闹事,怕是对你积怨已深啊!”
“不是,甘仲啊,这事你没摆平呀?”
“杜若兄啊,你可要仔细,那个女魔头可不好惹的!”
谌昔这才想起来,为首那个女子,虽看不清模样,但发上插着金步摇,足见其身份显贵,恐怕就是那个“女魔头”了。
甘仲气冲冲地喊道:“这个贱人,竟敢对我兄弟无礼,我这就去她宫里将她大骂一顿!”
谌昔见状连忙拉住他,说道:“不要冲动。你先打水,给我洗把脸吧。”
其他学士连忙说:“我们这就派人去张罗!洗把脸是不够的,至少得烧它几锅水来,把身子好好刷洗几遍才行!”
“我还是消不了这恶气,少不得找她理论一番。”甘仲气鼓鼓地说。
“自然是要理论的,你先给我说说那封信的事吧。”谌昔苦笑道,“怎么这封信就让我变成登徒子了呢?”
甘仲吃了一惊,挠挠头,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不是,阿若你遭了这罪,是因为那封信?”
见到甘仲面有愧色,谌昔也不愿让他难堪,便说:“也不全是。”
“具体写的内容我倒是忘了,无非就是把读过没读过的诗词歌赋都抄了进去,怕不是无意间抄了哪一句不该抄的!哎呀!这就是不读书的祸事了!小爷我这辈子放浪形骸,第一次吃了没文化的亏!”
甘仲说得声情并茂,大有愧疚难当、后悔莫及之色。
后悔完了,他立马换了张严肃的脸来:“这事还是得找那女魔头说去!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该让你替我受了这委屈!这个女魔头实在可恶,不可轻饶!”
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站住,哪里都不许去!”
甘仲和谌昔同时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掌院先生姜千山铁青的脸。
“翰林院学士理当谦和恭谨、行动有序、循礼而为,岂能因一时喜怒而肆意妄为?你素来鲁莽,这一去必定生事,还是待在院中为好。”
说罢,姜千山又慢慢将目光落到谌昔身上来,语气忽地变得柔和起来:“谌昔,你随我来。”
走到院内回廊上,姜千山才肃然问道:“你到底怎么惹的五公主?”
这劈头一问,把谌昔问愣住了,一时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