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谌昔神色茫然,姜千山便又说:“你告假的这几日,翰林院外不得清净,常有她派的人在墙头叫骂。你们可是结下什么仇怨?”
谌昔面露难色,无辜地说:“学生从未见过这个五公主,她应当也未曾见过我。”
姜千山背过手来,摇摇头说:“我知道你才名盛,往常就算是几个郡主、公主亲自来要见你,我都能替你担待着,能婉拒便婉拒。但是这个五公主……她却是个蛮横无礼之人,又最得陛下宠爱,任是老夫也无可奈何了!”
“学生知道。”谌昔看了看姜千山,随即谦卑地低下头说,“必定是前几日学生没有去见五公主,惹了她生气,因而迁怒了翰林院众人。学生惭愧。”
他顿了顿,又说:“今日……又因为一些事,与她有了误会。学生这就去见她,说明缘由,了结此事!”
姜千山嘱咐道:“她到底是公主,纵使你有一身才名,也要恭敬谦和,不可失了翰林院的礼数——”
“学生明白。”谌昔躬身作揖。
“老夫还没说完呢——”
姜千山清了清嗓子,将手落在谌昔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假若那五公主实在骄横无礼,仗势欺人,你也万万不可曲意逢迎、含屈受辱,失了翰林院的气节。”
姜千山语气铿锵有力,用手重重地在谌昔后背上拍了几下。
“掌院先生说得对!”
忽地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一群学士和画学生,猴子似地跑到跟前来,争着说道:“杜若兄你放心去吧,有我们一众翰林院的士人为你撑腰呢!”
谌昔和姜千山吓了一跳。
原来二人交谈的时候,翰林院的其他士子们都躲在竹子后面悄悄听着。
这时,他们已经将谌昔簇拥起来,纷纷搂过他的肩膀,说道:“你可是咱们翰林院的脸面!是我们招揽天下士子的活招牌!是翰林风气的象征!你可不能纡尊降贵,受那五公主的欺辱和责难!”
“对!若是那女魔头胆敢为难你,我带着咱们翰林院的几百士子,掀翻那瑶玉宫的屋顶!”甘仲跳起来喊道。
“说得对!翰林几百士子与你同在!”众士子突然举起右臂,齐声高呼道:“翰林之风,谦和恭谨,笃志敦行,清正自守,勉之!勉之!”
一边喊着,一边簇拥着,将谌昔送到翰林院门外,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状。
谌昔一面受宠若惊,一面又觉得好气好笑,竟说不出话来。
心里叹道:这些人呐,果然不愧是掌院先生教导出来的。这下搞得我像是要去龙潭虎穴了。
谌昔别了翰林院众人,便径直前往五公主的瑶玉宫求见。
看守宫门的小太监见了谌昔,却一点脸面也不给,高声骂道:
“哪里来的脏汉,五公主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回去沐浴斋戒,焚香念佛了,再过来!不然弄脏了瑶玉宫的地板!弄污了我们五公主的眼睛!”
谌昔无故又挨了一顿骂,自觉万分倒霉。然而此时已无退缩的道理了,何况自己已经平白无故挨了臭鸡蛋和烂菜叶的攻击了,不能白吃亏,这个公道还是得向五公主讨回来的。
于是他按捺住性子,缓声说道:“小臣已经沐浴更衣,好生梳洗了一番,只愿求见公主。”
心里却抱怨道:沐浴更衣还不是拜那臭鸡蛋所赐?
小太监见状,也没法刁难了,便撇了嘴说道:“想见公主,先报上名号来吧,你以为是谁都能见公主的吗?”
“劳你报送给五公主,小臣是翰林院的学士谌昔。”
“谁?”小太监佯装耳背,夸张地凑上耳朵来,“你说你是谁?”
“谌昔,谌杜若。”谌昔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容来。
“不是,你名字还是五个字的?什么东,什么西?什么强,什么弱?”
“……”谌昔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叹了一口气,再次拾起微笑来。
“小臣名字不止是五个字呢,如你听得不够仔细,小臣不妨再次介绍自己,”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却变得极重了,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封疆元帅之子,已故安远侯之孙,陛下钦定破格进入翰林院的学士,谌昔,谌杜若。”
话音落地时,小太监已然张开了嘴巴,脸色发白,神色慌张了起来。
“言辞叨扰,多有得罪了。”谌昔依旧微笑着,拱手道。
“哎呀!原来是谌昔谌大人啊!多有得罪了!是小的唐突,有眼不识泰山,请进请进!”
小太监脸上堆起笑容来,连忙躬身作揖,将谌昔请进了宫门。
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微不可见地,谌昔的脸上换了一副冷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