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重险些惊掉下巴,悚然僵在原地如遭雷劈。
姜昳面色不善地付之一哂,字几乎是从齿缝一个个挤出来:“我看谁敢。”
单笑薇轻嗤,“你连无极都拿到手了还矜持什么?”
魏长面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装模做样地捂住耳朵。众人浑身不自在地昂首扭头,眼神乱飘着不自禁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迎接某种惊天秘闻。
姜昳身正不怕影子斜般无所顾惮地回敬,“前辈对我应该有什么误解。”
“误解?”单笑薇反问,“倒也没有什么误解。”
“你手中的发带名为‘无极’,向来是历任迁隐流主的身份象征,若非前任流主身死从不轻意易主。”姜昳听至此处蹙额不悦,圈着众人的细带微颤,单笑薇话语不绝。“虽说贵派素来人丁零零,纵是王游兰死了,可她仍有师姐师兄人中龙凤,承接‘无极’继任流主的重任如何轮得到你?”
“你这疯婆娘好歹毒,平白无故诬人清誉,除却你的一家之言你可还拿得出实证?”汤寻最见不得英雄落难,依他之见姜少侠分明年少有为,正心中愤懑自当仗义执言。
“嘴巴放干净点,怎么对宫主说话的!”涂月咬咬牙装模做样威胁道。
单笑薇摊开双臂,语气平缓:“证据?还需要什么证据,‘无极’能出现在他手中便是最好的铁证。”
“哧…”姜昳阴沉着脸,喉中发出一声有些变调的嘲笑,“这无极是她强留给我的,你想说什么?”
“我说的你一清二楚。”单笑薇神色肃穆轻声道。
姜昳置若罔闻,薄怒冲单笑薇低吼:“打什么哑谜,你方才说她…”话至此处,他面色苍白一瞬,双目含红忽然噤声了。
“迁隐流拜师条件严苛,招收弟子在精不在多。需天资聪颖,根骨奇佳,资质上乘,丰容貌美方得入选…”她视线定在姜昳身上,语速加快,“而你痴顽愚钝,禀赋低劣,和前三个条件都不搭边,唯独胜在颜色好。如不是王游兰昏头,你这等庸材何以跨进迁隐流的大门。”
“可气可恶,你个妖妇一再拨弄是非!”言罢汤寻势要抽剑向她,剑未完全离鞘中途被匕首击退。
“你这是何意?”汤寻出乎意料地瞪向白亦萧。
白亦萧回撤锋刃,只道:“再等等。”
“等什么!”汤寻愤慨急道便要挣脱。
一抹银针悄无声息地没入肩背。他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尚晚青,尚晚青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汤寻的肩,“好戏才将开场还不到行侠仗义的时候。”
邱重想起早些年自己在王府的际遇,已是平生一遭见所未见。不成想一家更比一家强,侯门秘讳相比今日之闻倒是小巫见大巫。
“你逾矩进入迁隐流一事先按捺不表,你又是如何一路越过师叔师伯承接无极也暂且不提。单说你不知廉耻妄图以下犯上,说你不守孝道每每好为事端,说你不奉师命以致天人永隔。”单笑薇双蛾慢抬乌瞳铄亮,故作惊奇的笑容于面上愈放愈大,直到最后盯着姜昳惨白的脸滟红的目,朗声大笑轻摇着头反问道:“如此‘三不’之罪你不知?”
姜昳未再及时回呛,室内一时落针可闻。只见他仰头面目隐在半片阴影之中,下颚紧绷喉结微动,“…我恨她。”单手覆上眉端一滴清泪快速滚入鬓角。
“因为有她蜚声在先,如一座碑湮灭后继所有的光辉。”他强调道,“这便是我憎恨她的原因。”
“那你不必再恨了,因为她死了。”单笑薇和颜悦色,“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没听她的话把她害死了。”
“够了…”眸子在暗处闪烁着细碎的光,他打断道。缠在众人身上的带子颤抖着收紧,彼此牵连的细带荡起阵阵波浪,直至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尚晚青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逐渐软绵,最终滑落在地上变成一条平平无奇的靛蓝色的发带。
尚晚青撤回汤寻身上的银针,汤寻嘴角下垂丧气道:“搞什么,闹半天真是个吃软饭的。”一挥肘语声气闷:“你俩下次暗地里有什么谋算能不能事先招呼一声,通个气。别总把人当傻子。”
“她没死。” 恨意和笑意一切纷杂的情绪俱退,姜昳执拗地纠正,“她不会死。”
单笑薇耸一耸肩,“随你怎么想。”
“那夜你也在。”姜昳正视她,“你究竟是谁?”
“是啊。”单笑薇的目光放空,不再有攻击性。“那夜寒风呼啸,漫天飞雪。地动山摇间雪海覆面压来…满目令人窒息的白色中,忽然窜出一道蓝色的影,她把无极给了你。”
“我没见过你。”姜昳抿了抿唇,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真想知道?”
那边涂月就着鱼缸里的水,简单洗好绢帕递给单笑薇净手。
单笑薇有一下没一下随意地擦着,皮笑肉不笑道:“三千赊款。”
姜昳近乎被她磨到没了脾性,失笑道:“你可真是个赖子。”
风竞雪慈蔼的笑眼从单笑薇手上移开,只道:“月华丝吹毛断发,铁骨功金石之坚。人云无境有姿韵三流,迁隐,涤尘和守拙。迁隐杳无踪迹,无人可寻;涤尘宗门庞大,功法刚猛;守拙法教严明,主善为师。”
姜昳一点即通,“你是涤尘流的人。”
“我们之所以和另外二流统称姿韵三流,全系初代的三位开山祖师关系紧密。轮到第二代,三流往来渐少。且另外二流皆有定所,唯独迁隐行止难测。就是我见到二流的新任流主,也难一眼辨认。”恍如隔世,他又想起那空灵的声音。
昔年黄昏暮雨下,气质如兰的女子半躺在摇椅上乘风纳凉,留他在微雨中稳扎马步。宝缨伞上宝相花,伞沿倾斜少许,竹竿捶挞他的小腿和臂肘,肌肤泛起阵阵麻意,虽无痛感却足够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