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道:“他不过来,不是,他是去熬粥了。”
顾允默了片刻:“你可以回去了,苏巡按。”
三字入耳,苏晓倒缓过神来了,悠然坐回杌子上:“顾大人,你方才喝的是我开的药,我现下怎么能走呢?顾大人还有哪里难受么?”
顾允合上了眼:“有劳,我已好了,不劳费心,可以走了。”
“好的,”苏晓站了起来,“顾大人既好了,我就不打搅了,再耽搁一会,只怕客栈都寻不着,只能露宿街头了。”提脚走了几步,身后一声“等等。”
苏晓一抿嘴,梅晖之看着是个生人免近的,他们又实在不熟,开口留她住,现下想就是顾允的意思。
苏晓回过身去:“顾大人,你还有什么事呢?”
顾允道:“有件事,你明日去办。”
苏晓笑道:“巡抚大人,论律,你是差遣不了我的,自然,我还是十分乐意为大人效劳,只是太晚了,我还是先去寻客栈罢。”说着又提脚,走出两步,身后又是“等等。”
苏晓回头肃然道:“巡抚大人,你还有什么事呢?”
“架上有封信,”顾允道,“谢休文的,明早,你拿着去卫所借人。”
苏晓立时回身:“城中有倭寇?”
顾允道:“明日戌时二刻,江南几家大的丝绸商,在会芳园听风水榭与倭寇谈生意。”
苏晓一默良久:“我明白了。”
原来这一案的真章,是通倭,又或是说,这才是眼下,真正的江南。
顾允道:“今夜你在这里住下,明日一早出城借人,带给梅晖之。”
苏晓道:“我可以去。”
顾允道:“他去,他对苏州城更熟悉。”
苏晓道:“他对会芳园熟悉么?”
顾允不作声。
苏晓道:“我为巡按御史,这是我的职分,我的箭术你也见过,梅晖之若来,自信不逊于他——我请此日带吴钩。”
身影裁在山石后。
宝蓝袍子进了门,侍从提灯延引,身影悄然跟上,盯着袍子没入屋宇,匾额“听风水榭”。
几缕纱云掩弦月,院门微张,身影一晃而入。
“他们在园中听风水榭会面,水榭三面临水,水边就是园墙,墙上开了门,墙外是河。”
“你带一半人去那门外守着,余下的,随我走。”
艳红的光洋溢在窗上,卤鸭油亮,松鼠鳜鱼热气腾腾。
“这上等一匹二十两,今年不大成了,今年生丝减收,涨价了呀,但我们今年的花色有不少新鲜的,做工也好过旧年,到了外头,一定大卖,价也能提的。”
“桑老板想提多少?”
“汪老板,这也不是我一人的意思,这是我们大家议好了,上等一匹二十三两,这二三就是六嘛,六六大顺!汪老板拿出去,一定好卖,绝不会——”
“老爷!老爷!有官兵、官兵进了园子!”
酒杯一坠而下。
“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啊!老爷,他们往水榭这边过来了!”
“快!快!汪老板,辛老板,你们快走,你们撑只船,开了后门,从河上走!”
门猛地推开了,两只小船一前一后才掠了出去,河上俄顷火光耀亮,朝天箭如雨。
“敢出此门者,死!”
小船缓缓退了回去。
水榭剑拔弩张。
凛然声音传了出来:“船上的人双手抱头下来,否则,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