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来了,也不会进攻。”
恰台吉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骗倒我们大汗么!”
顾允道:“你们在京郊抢了这么多日,见到过一个进攻的兵士?还是见到过一支射向你们的箭?”
阿勒坦道:“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我们军队的将军惧怕失败,失败,就会遭到贬黜,所以援军来了,也不会进攻。”
恰台吉厉声道:“可你还是骗了我们!通贡还是假的!”
顾允将围在跟前的人一一看过,最后看向阿勒坦:“草原之上,民众养牲畜为食,富有马群骆驼者,不过十之二,贫者仅有牛羊几头,不敷食用,而北地苦寒,不生五谷,不耕不织,所以无衣无食,铁锅也不可得,万不得已者,甚至以皮贮水煮肉,又有天灾不绝,屡屡疫病,人畜尸首盈野,是以十年来,你都想要通贡互市。”
阿勒坦冷笑道:“可是南朝的皇帝不答应,杀了我们的使臣,还派人在深秋焚烧我们的草场,让我们不能过冬,在我们与别的部落作战时,杀戮我们的女人孩子,抢夺我们的牲畜!”
“因为你们也年年入我边界抢掠。”
“我说过了!”阿勒坦咆哮道,“如果通贡互市,我们就不会去抢!我们会用马匹交换你们的布匹铁锅!”
日光愈发炽了,肩上的刀,也越来越重,汗淌下来迷了眼,郭福重重揩了把,朝边上看,苏晓闭眼靠着大石头,唇发白,干得裂了,脸上薄薄一层土,被汗冲出七横八竖,活像个逃荒的。
“苏大人,”郭福道,“你喝水么?”
苏晓不睁眼,唇动了动,依稀是个“不了。”
郭福点了点头,又看向土道,昨夜苏晓寻他,说要一起走,拂晓时走到此处,让他回京,而她要留在这等一日,他想了想,一个人回去不仗义,也留下了。
日头晒得白茫茫的道上,似乎多了一缕墨色,郭福眯了眼:“苏大人!那个好像——”
苏晓一跃而起,伏在石头上看了一眼,翻身上马,郭福把脸上扬尘抹去,一人一马远了。
马蹄迎着烈日高高抬起,还未停稳,苏晓翻身跳了下去,一抬眼,看着顾允。
唇只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顾允也只是静看着她,长空下,被日烧炽了的风,掠过林野,交织衣袍。
郭福赶了上去,看了看两个人,切实发问:“顾大人,你是坐苏大人的马,还是我的呢?”
苏晓不假思索:“我的。”顾允未及言语,郭福已点点头:“好的,苏大人。”
上了马,苏晓笑道:“大人,你得坐稳了。”顾允不则声,未几,将她的衣袍牵住。
纵马西去,皆是来时路。
“等在这做什么?”
“我同郭福说好了,在这道上等到黄昏,若大人还不来,就回京了,我的确按大人说的话走了的,只是,没说走多远嘛。”
“知道了。”
“大人呢?这一路是自己走来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自己想罢。”
苏晓眉开眼笑:“好。”
转入林子,未行几尺地,郭福霍然道:“有人!”
几人应声纵马而出,腰挎长刀,辫发,却皆是汉人模样。
苏晓勒马扫去:“你们都是鞑靼军中的?”
一人大喊道:“老子是来杀你们的!”
郭福唰一声拔出刀,啐了一口:“驴踩烂了脑袋的狗东西!好好人不做,给别人当狗!”
苏晓厉色道:“你们知道杀害使臣是什么罪过?我朝援军已至,我们三人若身死,你们也休想再活命!”说着,声气又一缓:“我知道,你们皆是边民,田地被边军中将领夺去,万不得已方投鞑靼,然经此一役,朝廷绝对会整顿九边防卫,你们有冤——”
一语未了,一人已挥舞长刀砍了上来,郭福跃马拦去,两刀相击,铮然一响。
顾允蓦地开了口:“你们是周寿的人。”
马上身形都是一僵。
郭福不管不顾的,先扬刀将面前人肩头一劈,鲜血涌出,惨叫声起,飞鸟惊掠林。
“你管老子是谁的人,都去死就是了!”
一声厉喝,又有长刀砍来,苏晓拔剑出鞘,反手格挡,剑锋在刀刃上一划而过,火星四溅。
剑上一轻,刹那间刀抬起又劈下,扯着衣裳的手一紧,苏晓随顾允一起向侧后倒去,剑狠力一挥,砍上持刀手臂。
血滑过剑锋,溅枝梢。
那人跌下了马,苏晓堪堪坐稳,才要扯缰绳,又有长刀挥来,先狠狠将马腿一砍。
马陡然矮下,两人都摔在了地上,苏晓起身才一定神,寒光划向身后,她跟着扑了出去,一刹间,耳边全是刀扬起的风声。
长箭急如雨电,马蹄踏碎山林。
“起来罢。”
耳熟的嗓音落下来,苏晓如梦初醒,抬起眼,皂靴飞鱼服,手一松,迅疾爬起身,一伸手又拉着顾允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