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宁繁音不想借,只是刚刚在妙手回春已经将全部银钱都给了胡大夫,眼下兜里也是空空如也,宁繁音当然也知道周继驰和孙觉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直接向着周继驰开口:“周三公子,能否...”
宁繁音话都还没说完,周继驰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不过终究是宁繁音开口,又加上,周继驰可不想再外人面前丢了脸面,不情不愿地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钱袋子。
藕粉色,上面单秃秃一个宁字。
见着这钱袋子,宁繁音想起来了当初在马场,被逼无奈下的赌注。
宁繁音目光在这钱袋子上面停留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脸上莫名泛红,还好街灯红艳,众人毫无察觉。
周继驰付了钱,几人便找了一家僻静的茶馆坐下。
汤敬城此刻已经酒醒几分,装酒的葫芦被孙觉收了起来,孙觉率先开了口:“今日借的钱,我回府就立马找人送到宁小姐府上。”
周继驰不说话,宁繁音便道:“小钱而已,孙公子不必介意。”
孙觉摸了摸鼻子,神情不自然:“既然是借,自然是要还的,哪里能失信于人?”
宁繁音垂了垂眼,不多争辩,应了下来。
众人饮了一壶茶水,街上有人烟渐少,宁繁音说道:“孙公子,我们今日去了户部。”
周继驰把玩着小小的茶盏,听见宁繁音开了口,手上动作一顿,看向了孙觉。
孙觉抿了一口茶,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宁小姐,可有收获?”
宁繁音说道:“我记得此前孙公子曾说过要查李九的下落,也提及要去户部。”
孙觉放下了茶杯,嘴角露出苦涩地一笑,抬眼撞上宁繁音的视线:“看来宁小姐都知道了。”
宁繁音点点头。
孙觉手不自觉握紧了茶杯,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宁小姐,我并非是疑心你,只是...只是...”
孙觉吞吞吐吐,半天却吐不出一句话,坐在孙觉身旁的汤敬城陡然醒了过来,一巴掌拍在孙觉的后脑勺上,“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哪里有我汤氏门下的风范?”
孙觉吃痛,面上却不显,只是隐隐有崩裂之意,半晌之后,孙觉才恢复常态道:“只是当年沈家小姐出嫁实在透着古怪,我疑心其中有问题,所以查探了一番。”
孙觉五指微微收拢,眼神避开宁繁音,艰难地说道:“我并不知道宁小姐就是沈氏的后人。”
宁繁音看向孙觉,说道:“孙公子既然已经知道了,当知我的决心,我所求并非清鸿院。”
孙觉松开了茶杯,胸口一阵闷痛,下意识地开口问道:“倘若...倘若当初沈将军当真一时糊涂,现在这件事被推到风口浪尖,于你并非有利,圣上若是...”
孙觉顿住了,接下来的话他不说,在场的人也都心知肚明。若是沈氏当真通敌,宁繁音如何还能像当年那般幸运死里逃生?
宁繁音扯了扯嘴角,声音轻轻的,“一道不明不白的圣旨,沈氏上百条人命,辽州数十年的民不聊生,这些都应该有个结果。”
“糊里糊涂地躲在‘圣上仁慈’这几个字的后面。”宁繁音艰涩地说着,眼前一一闪过裕浦里绝望而又痛苦的记忆:“生不知何为生,死不知为何死,蝼蚁一般苟活,太残忍了。”
宁繁音又勾了勾嘴角,精致的脸上露出的笑容透着苍凉,“追求真相和公正的人本就是要遍体鳞伤,我决心已定,没有回头路了。”
孙觉喉头发紧:“这件事...需要层层上报,宁小姐,你可能不明白,这...有违律法。”
宁繁音:“我的身份并非有意隐瞒,将来若是真相大白,我也会公之于众,只是现在时机未到。”
孙觉双手搭在膝上,手握成拳,道:“求真去伪是我毕生所求,清鸿院也绝不会心存偏私,宁小姐,你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一下...”
周继驰眉眼阴沉,还没等孙觉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打断道:“孙觉,将士边疆浴血奋战,吃了败仗是技不如人,可若是要那些铁骨铮铮,宁愿挫骨扬灰也不愿投降的人,世世代代被后人指着鼻子骂叛国贼,你告诉我,整个大祈,这是那本书中说的道理?!”
汤敬城哼哼了一声,敲了敲桌子,拨开面前乱糟糟的发,露出一张苍老的脸,褪去玩世不恭,正经道:“繁音,这小子的嘴我替你堵住,你只管去查。”
不止宁繁音,周继驰也是一愣,只有孙觉沉了沉眸子,抿唇不语。
“孙觉话只说了一半”汤敬城灰白的眼珠定住,字字沉痛:“当年,你母亲沈凝烟下嫁宁鸿济,沈氏府上的千金大小姐,甘愿做一个穷书生的妾,我如何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