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有禁军与十六卫列队巡视,内外围布满岗哨与警戒。
迁徙令颁布后,许多富商豪绅跋涉迁徙,携带的无数财宝招摇又显眼,惹上了匪徒的眼。
近些时日匪盗异常猖獗。
陈良玉今日并没有护卫之责,到处走走看看。猎苑行宫外荥芮穿着禁卫军的甲胄,耷拉着嘴角,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高观从他身旁过,低声斥骂了句什么。
陈良玉上前去拍了下荥芮的肩,“怎么个事儿?”
“老大,你知道他们说得多难听吗?说我抱对了大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怎么也没人问问鸡犬愿不愿意升天?”
高观哼哼两声,不愿再听他那一套不上进的说辞,负手呛了人一句,“拉倒吧,你那地也没扫多干净。愿不愿意升你也升了,皇亲贵戚都在里头歇脚,此处与贵妃娘娘歇息的寝殿挨得近,你守在这苦瓜个脸,叫贵人看到了那不是找晦气呢?”又恭维陈良玉道:“统领,这小子听你的,帮着劝劝,我这有职务在身呢,没您这清闲命。”
“你去吧。”她倒不想要这清闲命。
高观对荥芮极其不满,临走还不忘斥责一番:“这小子脑子怎么就别一根筋上了?皇城禁卫军向来只从士族子弟中选拔,你这样的白身,靠近皇宫都是要被杀头的,如今若非恰巧碰上十六卫重整,人手空缺,那还轮不到你!你还委屈上了!”
南衙职权分化后,便成为了府兵与禁卫军的合体。十六卫增改为四府十二卫﹐合称十六卫府。
四府乃左右千牛府与左右监门府,统领内军。其中,左右千牛府是皇家近卫,负责皇帝近身侍卫;左右监门府分掌宫殿门禁。由于此前叫得顺口了,大家口头上依然习惯性地将四府也称为“卫”。
即左右千牛卫与左右监门卫。
高观被任命为左千牛卫大将军,作为皇家近卫贴身护卫皇室皇亲。陈良玉受封十二卫大将军,领导府兵,宿卫京城。
可府兵作为后备军事力量,太平日子里朝廷粮饷都吝啬发放,只分给他们些农田,平日里操练完便与农户一样下地耕作,自给自足,战时才将他们征集起来。在这样的安排下,无战事时十二卫大将军也只是“遥领”府兵,其实就是虚衔挂职,战时也不一定有统兵权,皇上一般会临时指派出征大元帅。
虽然明面上她的职权与地位仍在高观之上,可就像高观所说,她仍是个清闲官。
宣元帝对她的抬举仅仅浮于表面,并不打算让她手握真正的实权。
江宁公主的告诫实在多虑了,她眼下并没有与东宫为敌的资格。
“为什么不愿意做禁卫军?”她问。
荥芮低着头,道:“人都有自己该待的位置,我爹娘是平头百姓,我也是普普通通一个人,没什么长处,让我做皇家禁卫,我就没有这金刚钻,也不揽这瓷器活。”
平头百姓?陈良玉挑了挑眉。
大澟的皇城禁卫军确实如高观所说,都是从士族子弟擢选,再不济也是祖辈父辈在军中担任过百夫长、千夫长的军户子弟,荥芮是比她早几天来南衙的,故而她没有留意过他是如何来的南衙。
如今看来,这里面有文章。
农户转军户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可将农户转成军户,再调进南衙这样护卫皇城的官署,却是需要兵部三品侍郎的职衔才能办成的。
而且南衙并没有与荥芮同一期调来的人。
也就是说,兵部费这么老大劲,就为了调个荥芮过来。
况且这小子不情不愿的,一来就浇了高观一蛊热茶汤,接着就降职扫地去了。
高观一边踱步一边频频回顾他们这边,似乎察觉到什么,去而复返,将陈良玉拉到一旁,压低声劝道:“统领,他爹娘确实只是菜农。他既然能来南衙,自然有他来的道理,凡事也不必问太清楚,稀里糊涂没什么不好的。”
陈良玉心里已有了一二分揣度。
她听了高观的话,没追问下去,就像他说的,凡事不必问得太清楚。
“不想卷进皇家纷争?”她一语道破。
荥芮点了点头,还是垂着脑袋。
“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我还得给爹娘养老呢。”
陈良玉一掌拍在他背上,荥芮立刻把垂着的脑袋立直了,身子也站得板正。
“在其职尽其责,西岭一带闹匪患,距猎场不过三十里,戒守认真些。待刚来那批新军训练好了,我写张条子叫兵部将你从新添的军户册子上划了,还让你回去扫地去。贵妃娘娘身体不好,别添丧气。”
贵妃娘娘身子孱弱她早有耳闻,今日远远瞧见贵妃娘娘由人搀着下撵轿,当真是柔若无骨,弱不禁风。
贺氏与贵妃娘娘有些故交,陈良玉来时受母亲嘱托,要她得了时机替自己去探望一下。可贵妃娘娘拒见外人,她的身体原不适合伴驾,却还是陪同皇上来了猎场。
陈良玉往那边高墙看了一眼,脑海中临摹贵妃娘娘的面容,浮现的却是江宁公主的脸。
女随母相,大约也差不离吧。
她正要走,急匆匆出来个小太监,“陈统领,贵妃娘娘请您殿内一见。”
她由小太监领着走进墙内,寝殿氤氲着淡淡的药香。贵妃娘娘斜卧在软榻上,整个人软绵绵的,衣着华贵,头发梳得整齐,满头钗着珠翠。
“臣女良玉,代母亲问贵妃娘娘安好。”
“走近些。”贵妃娘娘伸出手,柔声道:“你从贼匪手中救出江宁,本宫还未谢过。”
“娘娘言重了,是臣女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