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之期越来越近,到如今不过近两月之遥。杨世筠虽不再昏倒,宫中上下却不敢松懈半分。
林熹桐虽不曾见识过宫中人心险恶,可在这儿,她不得不保持警惕。她很清楚,杨世筠是皇子,自然是尊贵无比的,只是有人想要让他活下去,就会有人盼着他死。
“林医士,我家娘娘春节之后便常头疼,也不知是何原因,听说林医士医术精湛,我便来请你过去看看,有劳林医士了。”
走在前头的侍女开口,却不见她回头。
林熹桐回过神,“为娘娘看诊,本就是我之职。”
两人口中的娘娘是倚兰宫的芸妃娘娘。
林熹桐知道,芸妃是三皇子的母妃,也是受靖成帝恩宠的宫妃。
林熹桐很难不将此事往别处想。
若芸妃真是头疼,又何必特意派侍女前来找她?只怕是另有所图。
侍女带林熹桐走了一条她从未走过的路。过去来后宫,都是去见沈玉仪和杨世筠,而去倚兰宫的路和去他们宫室的路完全不同。
仍是寒冬,刺骨的寒掠夺般地侵占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熹桐忽然停在一扇门外。
斑驳的门被紧紧锁住,独留一条不足一指宽的缝,即便站在远处,林熹桐依旧能感受到透过门缝吹到身上的寒风。
比起寒,更有一种让人发怵的阴森。
她不敢多待,继续往前走。
婴孩哭啼声从殿中传来,抬脚迈入,声音越来越清晰。
芸妃将三皇子抱在怀中,神情温和地哄他。
见林熹桐来,她便将三皇子放到侍女怀中。
哭啼声渐渐变弱,殿中宁静下来。
林熹桐俯首行礼,抬头看见芸妃身姿面容。
淡蓝色的长袄上绣着团花,面上红妆与云髻金钗惹人注目。
芸妃坐在椅子上,似乎因哄孩子而困乏。
林熹桐微微垂首,“娘娘可还是头疼得厉害?”
芸妃揉了揉头,面色不再和哄皇子时一样温和,反倒多了几分烦闷。
“头疼倒是好了许多,可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林医士可否为我看看?”
她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腕。
脉象平稳,并没有大事。
“娘娘身体无恙,心神不宁应是夜里没有休息好。娘娘照料三皇子殿下费心,又消磨了元气,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便可。”
芸妃朝林熹桐笑了笑,“可用服些汤药?”
林熹桐摇摇头,“汤药于病者而言自然是好,可是娘娘身体无碍,服用汤药并无多大用处,好好休息便足够。”
面前的女子始终笑着,可周遭气氛却令林熹桐有些紧张。
方才领林熹桐进倚兰宫的侍女又走进来,手上还捧着手掌大小的四方木盒。
“娘娘,这是胡大人为三皇子殿下准备的。”
芸妃接过,将木盒打开看了一眼,撇撇嘴佯装气恼,“为外甥准备,却不自己来送。”
“来人说胡大人本想亲自来,可府衙事务繁重,脱不开身,只好让人送进宫。”
林熹桐怔住。
胡大人、府衙。
她忽然发觉两人口中的人似乎有些熟悉。
“还有一事。”
侍女忽然变了脸色,瞥一眼林熹桐,又凑到芸妃耳畔轻声细语。
芸妃将盒子放在一旁,抬眼看站在面前的林熹桐。
模样标致,只是出身差点。
她使个眼色,侍女便起身离开,顺便将门关上。
林熹桐暗自提心,思绪也紧绷起来。
“林医士在京似乎是孤身一人。”
林熹桐垂眸,面色平静。
“是。”
芸妃起身,慢慢走到林熹桐身旁,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可掩盖在柔和之下的,是锋利无比的刀刃。
“林医士难道不觉不公正?”
林熹桐蹙眉,听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一开始官家选人入太医院,就是为了二皇子一事,陛下希望自己的皇子身体无恙,我自然也是如此想的。我知道林医士今日来,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防我。”
心中的心绪被挑明,两人间的关系忽然变得赤裸。
“我记得最后陛下亲试的两人,一个是林医士,另一个是颇有名望的太医的孙儿,林医士能胜过他,定是资质卓越之人。只是有时候,真相是残酷且冷血的。”
“太医院里的那些医官无力治好二皇子,更不敢承天子之怒,其实他们要的,根本不是能将二皇子诊治好的人,而是无力抗争,能被随时抛弃的担罪者。”
芸妃又靠近,“林医士是聪明人,心里定是知道的,只是很可惜,过去不会有人告诉你这件事,更没有人能阻止你进入这场生死局。”
林熹桐身体僵直,芸妃早就将她查清楚,又将二皇子一事和一些人心中所想说得明明白白无有掩饰。
“陛下虽有开恩,可最后究竟如何决定,还是由陛下一人定夺,人定胜天,更何况天还是阴晴不定的。陛下不会在乎你,太医院里的那些人不会在乎你,就连昭妃她也不会在乎你,此事若败,没有人愿意冒杀头的风险帮你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