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皱起,冯随山心中怪异。
既然他手中有伞,又是为何淋成这个样子?
可看沈应文面色不快,冯随山也没继续问下去。
“冯随山。”
两人正往皇城司走着,沈应文忽然叫他一声。
天色灰黑,雨重如石,沈应文却迟不开口。
“沈副使?”
“没什么,”他快步向前,“走吧。”
济仁堂外,时有行人驻足。
堂门半掩,却丝毫没有将风雨隔绝。
这些天,没有人来济仁堂看诊,徐荣根也因伤居家,可刘知宜还是按他的意思,天一亮便来开门。
“师母,我来吧。”张正钧拿过刘知宜手中的药碾子,替她磨药。
几位师弟也照旧在堂内忙活,丝毫不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
既然无人看诊,那便看医书学医术。
“正钧,你们还是回去吧。”
刘知宜坐在一旁,开口劝他们。
“师母,老师受伤在家,我们没有没有不来的道理,更不能让你一人在这儿。”
张正钧继续碾药,心里仍想着那日在堂外的事。
田父刺伤徐荣根,不久便被府吏捉拿,如今正关在府衙狱中。
可即便他被捉住,张正钧仍不能心安。
如今要面对的不是刺伤徐荣根这事,而是妇人之死,此事才是更重更难的。
“是啊,师母,我们可不能躲,若是将济仁堂大门关着,不就是在害怕,在承认旁人猜忌,又认下轻命害人的恶名?”
师弟何如安放下手中医书,起身朝门走去。
“若是躲着,才会叫人笑话。”
他拉开堂门,堂内顿时敞亮不少。
“师妹?”
林熹桐恰好站在门外,撞上他的视线。
“师兄。”
她轻点头,抬脚朝里走。
刘知宜闻声,忙起身上前,“熹桐,你为何要过来?如今待在家里才最好啊。”
她这两天未曾睡过一个好觉,面色憔悴许多。
“师母,我不能躲着。”
何如安看着她,语气不善,“好一个不能躲。”
“你可知这两天旁人都是如何看待济仁堂的?!”
“如安!”
刘知宜喝住他。
林熹桐转身,与他目光相对,“我知道,这些皆因我起,我会想办法弥补。”
“弥补?如何弥补?”
他刚说完,张正钧便将他拉到一边。
林熹桐搭下眼,深深吸一口气,“此事根由在我,老师受伤也是因为我。”
“熹桐,”刘知宜摇摇头,“这怎会是因为你?”
“他们因我而迁怒济仁堂,对济仁堂施以恶名,老师也因我受伤,我很愧疚。”
“熹桐。”刘知宜红了眼,又唤她一声。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诸位,我林熹桐会离开济仁堂,再不为老师的学生。”
她已想了很久,当将自己的想法吐露时才终于有些心安。
林熹桐很清楚,济仁堂名扬四方,旁人不会因她而改变对济仁堂的看法,如今他们施以恶名,不来看诊,为的是将她逼离济仁堂。
堂内一时寂静,刘知宜终于落下泪。
刘知宜曾说过不愿让林熹桐一人面对,可如今她所言所为,皆是将他们推到一边,然后自己走入这场风雨。
刘知宜终于明白,那时她不愿回答,不是难过得开不了口,而是想好要离开济仁堂。
何如安往前走一步,心中压抑的愤怒再也止不住,“你离开又有何用?如今京城许多人早已将济仁堂贬到尘土中,你离开,难道是想让我们为你承担这一切么?”
“何如安!”张正钧用力拽过他。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她说话,难道就是因为她是洛宋淮的妻子?!”
张正钧再难忍怒意,两人互相推搡,最后竟扭打在一起。
堂中顿时混乱起来,桌椅被掀翻在地,张正钧刚磨好的药也撒了一地。
若不是其余几位师兄弟拉住,他们不知要打到何时。
刚才一顿厮打,门口不少人探头看热闹。
林熹桐走到何如安跟前,“师兄,请容我再叫你一声师兄。”
他发冠散乱,怒意不减。
“济仁堂被人侮辱,老师受伤在家,我知你心中气愤……我一定会还济仁堂清白。”
林熹桐垂眸,分别朝他与张正钧俯身拱手。
她转身朝外走去,独自面对众人。
有人认出她来,扭头与旁人小声嘀咕。
“诸位。”
林熹桐扬声,扫视面前众人。
身前身后,所有人都各怀心事,静静地看着她。
“我已离开济仁堂,再不为济仁堂的医工,还请诸位不要迁怒济仁堂。”
“济仁堂的医工医术高明,徐先生更是医者仁心,可那妇人的死你该作何解释?”
人群中,一男子率先开口。
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林熹桐离开济仁堂这一件事。
不知是谁应和,“是啊,我父亲的病就是在济仁堂诊好的。”
听他们不曾怪罪济仁堂,林熹桐终于心定许多。
“我从未做过害人之事,那妇人的死,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穿过人群,林熹桐离得越来越远。
青石板上,仍有水光。
她绕进小巷,不理会路面积留的雨水。
“你真的想好了?”
洛宋淮来到她身侧,与她一同向前。
“洛宋淮,我想好了。”
她的笑容苦涩而又坚定,每一步路都走得无比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