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线穿银针,可持针之人无有耐心,细长的线始终穿不过小小的针眼。
沈月容索性将针线丢到一边,“玉霜,你帮我绣。”
玉霜俯身又往后退一步,左右为难,“姑娘,这是夫人亲口吩咐的,我……实在不能插手。”
心若是不静,如何能绣得了这刺绣?
可沈月容实在难静下心来。
她虽长居府内,可还是能听见近日皇城的事。
田家咬定是林熹桐将妇人毒死,一时之间,济仁堂落得个轻命害人的恶名,无人敢去济仁堂看诊。
而林熹桐更是成了众矢之的,有人说她不配为医,甚至让她离开济仁堂滚出京城。
沈月容本想去看林熹桐的,可还没出府便被孙夫人叫住。
孙夫人让她绣一幅春山飞鸟图,说是要送给在宫中的长姐。她知道,这只是一个由头罢了,此举真正的意图是要将她软禁在府中,不得外出,更不能去找林熹桐。
如今不过两天,京中对林熹桐的声讨便已是如此境地,沈月容不敢想象时日若是更长,这指责会有多深。
内心更不能宁静,沈月容愤愤将针线拿起,费好大力气才将线穿过针眼。
春山飞鸟图……
孙夫人根本没有给沈月容早些绣完早些出去的机会。
她是铁了心不让沈月容去见林熹桐。
银针带着丝线游走在锦缎上,沈月容也不再讲究针法,随意绣起来。
针起,针落,皆是错。
玉霜看不下去,“姑娘,方才几针扎得实在有些疏。”
沈月容不在乎,也丝毫没有将针落得密的意思。
“无妨,姐姐不会嫌弃我绣的刺绣。”
刚绣一小块,天便下起雨来。
雨打屋檐,沈月容更是心烦。
轰隆一声,雷鸣突现。
玉霜被这雷声吓一跳,回过神时才发现沈月容被银针扎到,手指顿时冒出血来。
血水滴在锦缎上,洇晕开来。
“姑娘!”
玉霜忙走上前牵起她的手,沈月容却将手抽回,丝毫不因这短暂的疼痛蹙眉。
“这些天为何总是下雨?”
沈月容因雨不快,再也没有心思绣下去。
这雨,于她而言是个不好的兆头。
“玉霜。”她将针线放到一边,抬头往窗外望几眼。
窗外雨淅淅沥沥,天也是灰黑一片。
“我哥哥他现在可在府中?”
“公子早晨便出门,这时……”
话还没说完,沈月容便打断她,“你去看看。”
如今已是下午,正午饭桌之上沈月容也没见到沈应文。
玉霜走后沈月容才有心思去看刚才被针扎破的指尖,手指微微刺痛,残存的血点未干。
“姑娘,公子正在房中歇息。”
玉霜刚说完,沈月容就起身朝外走,她又忽然停在门外,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你在这儿便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廊庑之中,步履焦急,衣袂飘飘,沈月容走得很快,毫不顾忌被风吹进的雨露。
隔着庭院,透过厚重雨幕,沈月容看见沈应文推门从房中出来。
“哥哥!”
她扬声唤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向他走去。
沈应文似乎早已料到,神情很淡,也不开口问她究竟是为何事。
“哥哥要去哪儿?”
他并未回答,只是看着沈月容一侧被雨水打湿的衣物,“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为何不好好在房中待着?”
“我如何能安心待在房中?”
沈月容眼眶霎时发红,她的心早已像空中的雷鸣一样,轰隆不断,不得安歇。
风雨扑身,带着丝丝凉意。
沈应文不欲理她,抬手拉着她的胳膊,顺着飘向廊庑的雨将她往里带。
“外面雨大。”
见他明知自己心中所想却不理会,沈月容气得用力甩开他的手,径直往雨里走去。
她倔得沈应文死活拉不动。
他着实想不到,平时锦衣玉食不沾阳春水的妹妹此刻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两人衣物湿了大半。
见拉不动,沈应文索性将她扛起,踹门将她丢在房中。
“是我太惯着你,让你如此任性!”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可说完便因自己的气愤后悔。
沈月容强撑着,眼眶早已通红,却不愿落泪。
沈应文泄了气,声音也轻起来,“如此淋雨,就不怕染上风寒?待会儿换件衣服,再叫玉霜给你熬碗汤。”
心一瞬被揪起,她再也不能忍下去,放声哭起来。
自己有哥哥安慰,可林熹桐一人在京无有亲人,面对此难事受千夫所指,她该怎么办?
沈月容又想起上次在南竹庄丢掉的伞,心被刺痛得仿佛要被撕裂。
屋外风雨杂乱,面前妹妹哭声不止,沈应文突然很想将自己丢在雨里,受风雨拍打,生一场大病才好。
他扭过头,绷紧下颌,说出一句让沈月容更痛苦的话来。
“此事,你不要管。”
转身便匆匆离去。
雨势不减,沈应文走在伞下,听雨珠拍打,心烦意乱。
“沈副使!”
沈应文似乎没听见声音,继续往前走,不曾回头。
冯随山加快步子,走近又唤一声。
“沈副使。”
这时沈应文才有所察觉,停了下来。
冯随山走在他一旁,心情似乎不错,“方才我在后面就看见副使,又了叫一声。”
沈应文扯唇笑笑,“是吗?应该是雨太大,我没能听见。”
“是啊,这几天总是下雨,添了不少麻烦。”
冯随山侧身看他一眼,终于瞧见他湿透的衣服和头发,“沈副使是淋雨了么,怎浑身湿透?”
鞋履踩在水中,与雨珠一同溅起水面涟漪。
沈应文只停留一瞬,随即往前走,他“嗯”一声,“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