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春风化雨,涓涓细流,浸润人心。
诸人的目光纷纷朝这方投来,包括已有些不快的锦衣卫千户。
潇君头脑空白,只觉手上一沉,有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后轻轻地带了带。
朱色官袍落入她眼里,男人高挑的身形将她遮挡,顺势还拍拍她的手,以此示意她莫要着急。
那千户见来人,不由笑出声,“原是大理寺徐大人,别来无恙啊!”
一句很不走心的问候。
徐简行负过双手,朝前走了两步,望一眼只着里衣的李树,又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婆媳二人,他挑了挑眉梢,问道:“敢问姚千户,如今你们锦衣卫办事,都是这般不循法理了么?”
闻言,姚蒙收敛笑容,大有几分‘就是这样,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徐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陛下责令我等彻查反诗案,此人与主谋永昌商行的人关系匪浅,我等锁其下狱有何不可?”
“是无不可。”徐简行点点头,“但此人尚未定罪,你如此折辱于他,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姚蒙看出他管闲事的决心,蹙眉道:“大人今日当真要阻挠我等办案?”
徐简行试图和他讲道理,“姚千户言重,本官只是觉得,人犯尚未定罪之前仍有人权,依然受大宁律规训和保护,当然,若你受了谁的命令,执意要将其去衣,本官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这个人。”他手指李树,眉眼清寒,却带着淡淡笑意道:“我大理寺要带走。”
“徐简行!”
“姚蒙,我以礼待你,还请你莫要失了体面。反诗案你们锦衣卫不过有缉拿问讯之权,刑讯和论罪处刑之责仍在三法司,我带走此人又有何不可?”
姚蒙咬牙切齿地向前几步,手已抚到腰间的佩刀上,怒目而视,“你别蹬鼻子上脸!”
说着便要去拔刀。
“姚蒙!”
人群之后忽然有人喝住他。
来人一袭朱色飞鱼服,长身鹤立,颇为峻拔轩昂,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尽是寒意,面容却生的极为俊逸疏朗。
人群已为他让开一条道。
可他偏要纵身一跃,施展轻功,稳稳地落在徐简行眼前。
“徐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此人正是北镇抚司镇抚使,人称“修罗官”的裴越。
这位诏狱掌权人的“英勇”事迹在百姓之中口口相传,已到了大宁无人不晓的地步,听闻他自小双亲尽亡,父母死在眼前却无悲无泪,生来即是无情寡义之人,二十余岁的年纪便依靠铁血手段坐稳了镇抚使的位置,执掌诏狱以来,大兴极刑,令人闻风丧胆。
民间人若遇到小儿夜里啼哭,一般不说:“儿莫哭闹,当心引来猛虎叩门。”
一般说的是:“莫哭莫哭,再哭修罗官要来了。”
稚子闻听,惊得连忙噤声。
总之,他的名号杀伤力极大,甚至有盖过锦衣卫指挥使张临的势头。
今日他也会来,潇君没想到,徐简行也没想到。
按说李树的罪责不过如此,问讯过后究竟与反诗案有无牵扯尚且不可断言,应当劳驾不动他出马的,他却如此明晃晃的来了。
“裴大人。”
徐简行正身朝他施礼。
对方颔首回应,目光扫视周遭,最后却落在他身后的潇君身上,似有疑惑,也藏了几分了然。
潇君不小心对上他的目光,不过刹那又匆匆挪开,下意识地往徐简行的身后退了一小步。
裴越见此,笑出了声,“徐大人为官素来循清吏做派,从不涉争端,今日我瞧大人与其说要保下此人,不如说是为博红颜一笑。”
“既如此,我何有驳大人面子的道理?此人可以交由大理寺,但今日这衣,必须去!”
徐简行双眸轻眯,正待开口。
他身后的潇君却又走了出来,“裴大人。”
她话中有些许颤意,或许别人难以察觉,但瞒不了离她最近的徐简行。
她在害怕!
纵然畏惧,有一些话也不得不站出来说。
“裴大人如今当众在此发难,想必是以此威慑,让世人不敢再传那首反诗,可反诗能自南方传至北直隶,大人当真以为只是一个商行或几名商人就能做到吗?”
裴越不答反问,“你也知晓反诗?”
“民女不敢欺瞒,确实有所耳闻。”她尽力去平复自己的心情,上前一步道:“大人,今日局势非一朝一夕造就,而能将反诗传播如此之广,绝不会只因几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您在此发难一个无辜之人,其实震慑不了这个案子背后的始作俑者,您又何苦?无罪而去衣,相信传至世人甚至陛下耳中,您也难免讨一个暴吏的名声。”
“依民女之见,您不如不做,吃力又讨不得一丁点的好!”
她最后这句实在无礼且大胆。
饶是见遍风浪的徐简行都错愕地望向她。
裴越哼笑道:“无辜之人?你又怎知他无辜,难道你知晓内情?”
“大人是断案官,您才是知晓内情的人,此事到底何如,相信早有人呈上您的案牍,不然为何来往南北这么多的商行里,您只查永昌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