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道的感应灯明明灭灭时,孤独的录取通知书蜷在墙角,像片被雨泡发的陈皮。宿管阿姨的□□穿透门板:"幺零七!下头有棵桂花树成精咯!瓜娃子快哈来逮住他!"
塑胶拖鞋粘在潮湿的楼梯上,空气里浮动的甜香突然变得具体——大哥哥站在栀子花投下的光斑里,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实验室常见的防静电腕带。行李箱滚轮卡在排水沟缝隙,电脑包肩带挂着食堂打包用的透明餐盒。
"超导材料实验炉坏了三台,"他弯腰捡起我被风吹落的发圈,指节残留着焊锡丝的松香味,"等修好真空泵才抢到高铁票。"路灯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栅格阴影,像电路板上的焊点阵列。
变形的餐盒里躺着枚青瓷饭盅,掀开时涌出的热气惊醒了打盹的流浪猫。"三食堂改良了芋儿鸡配方,"他推了推滑落的银边眼镜,"用半导体恒温箱运过来的。"
我突然注意到他领口别着枚银杏叶书签,叶脉里嵌着极细的铜丝——正是老宅井沿缺失的那块珐琅片改制的。远处实验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在他镜片上折射出流动的光谱,而我帆布鞋头沾着的兰城沙粒,正与成都的夜露缓慢交融。
他摘下眼镜擦拭,防蓝光镜片映出我乱糟糟的丸子头,"修设备时发现个有趣现象——每次叔叔,也就是你爸发语音说'好好吃饭',超导材料的临界温度就会波动0.3K。"
"高铁晚点时看见他在月台转圈,像在给行李箱画北斗星阵。"我忽然发现他钥匙串上拴着枚锈迹斑斑的轴承滚珠,与我箱底那颗在安检机里共振。
远处飘来麻辣烫的香气,他变魔术般摸出把竹骨伞:"成都秋雨刁钻,淋了要喝姜汤。"伞柄缠着褪色的端午彩绳,正是母亲往年系粽子的样式。我们同时听见胃部轰鸣,他笑着摸出袋烤花生:"修设备熬了三天,走,去后街找碗醪糟圆子?"
夜风掀起他衣角,露出内袋里被折成豆腐块的《家电维修手册》。第一页边角蜷缩着行小楷:"周三晾被,东南风起。"墨迹洇染处,粘着朵从江南偷渡来的桂花。
“还不理我?”大哥哥他忽然倾身靠近,樟木混着焊锡的气息漫过鼻尖。路灯在他睫毛下织出细密的金网,我盯着他镜片上倒映的自己——像只被强光定住的飞蛾。塑料餐盒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芋儿鸡的香甜正从指缝叛逃。
"舌头被火锅刺客暗杀了?"他轻笑时眼镜链扫过我手腕,凉意激得保温杯盖当啷落地。我后退半步踩碎满地月光,后背撞上老香樟的皱纹:"那...那个...双子塔晚上会关灯吗?"话尾被夜风卷进树冠,惊飞三只装睡的麻雀,恨不得咬掉舌头,死嘴胡说八道什么呢。“快走吧大哥哥,不是说吃饭吗?”
转身时帆布鞋带勾住排水沟铁网,我同手同脚地朝后街灯光逃窜。夜风掀翻卫衣兜里的校园卡,他弯腰拾起的刹那,后颈碎发扫过我留在空气里的余温:"走反了,三食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