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迦宜站在离程知阙两三米远的拐角,稍稍垂眼,目光所及刚好是他宽阔肩背。
他穿垂感衬衫实在很好看,亦正亦颓,有种矛盾的熨帖感。
可能“听话”这两个字有足够的杀伤力,犹豫一霎,她主动打破寂静:“夜盲症什么的,其实是我在骗你。”
小姑娘难得说次谎,经验着实不多,坦白完,下意识移开视线,躲过和他的对视。
灯光昏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不难想象出她眼底的空灵和佯装镇定。
程知阙把碎片扔进垃圾桶,弯了弯嘴角,忽说:“所以上次是真的。”
付迦宜顺势往下问:“什么是真的?”
“你真在躲我。”
付迦宜莫名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面上尽量不动声色,生硬转移话题:“不知道雨会不会下整晚。”
程知阙由着她下了这台阶,“应该不会。马赛很少有久雨不晴的时候。”
一阵恰如其实的沉默。
付迦宜找个底座,将蜡烛立到窗台上,看向沾满雨点的格子窗,抛开那些顾虑,随心所欲地说:“我想问个问题。”
程知阙没开口,耐心等她把话讲完。
付迦宜在心里组织好措辞,“你之前说来过马赛几次,是旅游吗?”
“算也不算。如果不办私事和正事,随便到一个地方,和旅游没什么区别。”程知阙顺着她的目光看窗外,“怎么突然问这个。”
付迦宜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心血来潮问一下。”
问问题的初衷或许只想找个互相了解的契机,不曾想还没来得及递进,后续便被开头阻隔了。
他的回答圆融,能让她知晓的方面不多,大概率仅限于此。
她的直觉可能有一点偏差。
比起百科全书,程知阙更像一本深文奥义的中西方哲学史,僻字涩句,读起来吃力,专业不通很难做到细致理解。
她学术能力有限,目前还不太能走进这本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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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到后半夜才停,酒后困懒,付迦宜难得赖一次床,日上三竿才从自己房间走出来。
外面已经放晴,地面被晒干,看不出潮湿的迹象,像昨夜从没下过那场雨。
后院有片遮阳空地,程知阙倚在那抽烟。
付迦宜过去没多久,伦古出现了,露出洁白牙齿,含笑对他们说:“叔叔姐姐早上好,我妈妈让我来邀请你们去隔壁吃早餐。”
听到这声称呼,程知阙笑了,指间烟雾向上扩散,“叔叔?”
伦古眨了眨眼,一双眼睛被肤色衬得极亮,什么都没说,着急忙慌地先跑开了。
从没见过程知阙用玩味的语气警告别人,付迦宜在一旁止不住地笑了两声,一扫昨夜留下的淡淡疲态。
两人绕过后院,跟伦古一家汇合。
家里属实拥挤,老老少少十几口人,全住在不到一百平米的房子里,室内到处都是用力生活的痕迹。
伦古妈妈很热情,问他们今天有没有什么其他安排,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跟她到她工作的葡萄庄园参观,那边会提供给游客成本价酿制葡萄酒的服务。
付晟华和付迎昌在各个城市都有私人酒庄,付迦宜很少有跟过去的机会,对这地方还算感兴趣,想着时间宽泛,到哪里都是闲逛,便直接答应了。
路上,付迦宜说:“我印象中最大的葡萄园在勃艮第,那边好像是红酒大区。”
程知阙说:“上次去过的那家墓园,两公里外是你说的大区。”
车子压过减速带,途经铁道路口。
程知阙瞥一眼自动化的道口栏杆,忽想起什么,淡淡道:“我去看望的那位故人,早年曾在附近工作过。”
付迦宜有些意外。
昨夜还闭塞的中西方哲学史的知识点,突然间有疏通的可能。
如果换作几个小时前,她一定会顺势而为,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
可是眼下,她不确定两人无意间提到的话题是不是阴差阳错的巧合,以至于可能会不小心失手,翻到空白扉页。
付迦宜不太想试错,只不深不浅地说了句:“能葬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是件值得安心的事。”
程知阙笑而不语,目光无波无澜,瞧不出异样。
果然是阴差阳错,她不由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