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京极屋的老板娘死掉了。”
“好可怕......是怎么死掉的?”
“好像是前几天不小心从窗户里掉下去摔死的。”
“呀!怪不得感觉这几天的客人都少了一点。”
“还有啊,你有没有感觉很多姐姐都...槙於姐姐也......”
“......好可怕。”
“......好可怕。”
“不过我们有宵明花魁在应该没问题的吧?”
“说的也是,宵明花魁怎么看都不会像和别人私逃的样子。”
荻本屋高台的围栏边,两个可爱的女童小脑袋挨着小脑袋,同一对金丝雀儿一样围观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窃窃私语。
按照道理来说,两个小家伙这时候本该在花魁身边为她斟茶倒水才是。可很她们家的花魁并不需要两个小女孩的贴身侍奉,与其说两人是服侍花魁的秃,不如说是花魁偶尔充门面和打下手的摆件。
所以才有了此时的空闲。
“——”
轻巧的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两人,茶屋点亮的灯弯曲了来者的影子,没让这漆黑的身影惊扰了两只小小的雀鸟。
“猪子呢?”
“吓!”
两个小姑娘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她们猛地一回头就看见了自家花魁自上而下投来的、如花瓣一样清薄的眼神。
“...宵明花魁。”
“宵明花魁。”
两人乖乖问好。
说闲话被抓到了。
要是像老板娘或者别的游女姐姐来总是要好好对此说教说教,不过好在她们的花魁并不关心两个小家伙在背后说些什么悄悄话,也不会像别的花魁一样对她们这些人动轴刁难打骂。
但还是有点小小的紧张。
宵明只是见两人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又淡淡地重复了一句:“猪子呢?”
两个小姑娘互相看了看。
猪子,她们是知道的。一进来就被老板娘委托给宵明花魁教导的漂亮姐姐,有望接替她成为荻本屋下一任花魁——虽然她们觉得老板娘太着急了点,宵明花魁还这么年轻,猪子姐姐和她还是同龄人。
而宵明本人对这个塞过来的便宜学生似乎秉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但该教的都有教,平时对猪子的态度也颇为纵容。
可,这也是猪子第一次“旷课”,她们一时之间并不能从花魁那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上琢磨出什么东西。
“据说......”
其中一个小姑娘抿了抿嘴,开口:“店里来了群了不得的客人,请所有12岁到17岁的姐姐过去了一趟。”
另一个小姑娘——藏在背后的小手揪住袖子的内衬——为猪子解释道:“猪子姐姐原本等着花魁您回来的,但那位客人花了大手笔,所以老板娘也让猪子姐姐过去了。”
她顿了顿。
“她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跟您讲。”
说完,两个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瞅了眼神情淡漠的花魁,不知道她对这个说法满不满意。
“我知道了。”
花魁有别于一般女性低而清冽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漠然。她没有对此发表评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一点也不在意猪子的去向,得到了回答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不过,是否有其他事情忘记了呢?
“哦,对了。”
宵明突然停下的脚步让身后两个小姑娘松懈下来呼出的一口气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想了一下房间里又堆积起来,比上一次品种更繁多的“杂物”,即便如宵明这样的人都非常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了一丝头疼。
宵明虽然对自己房间的装潢、舒适度等并不在意——当年罗生门破陋的茅草屋她一个人住得坦然自若,如今荻本屋宽敞的华丽和室她也住得理所当然——但再怎么宽敞的房间堆了几人高的礼物后也变得狭窄了起来,再说花魁和服长长的衣摆真的非常容易被这些“杂物”给绊住。
希望那些人下次直接把真金白银送给老板娘——表面如月色绮丽的花魁在心底非常“务实”地想。
而现在......能少一点是一点。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注视着两个小姑娘黑溜溜的大眼睛,说道:“抽屉上的东西你们拿去吃了吧。”
在打小就独自一人在吉原讨生活的宵明的观念里,食物不能浪费,但......
太甜了——嫌弃.jpg
即便在心底念着嫌弃的话,但在他人眼中,那冷淡的眉眼都因为这认真的注视以及关照的话语(?)显出了些许不辨虚实的温度。
哦,尽管她们家花魁神色平淡的漂亮脸蛋让人莫名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可小姑娘们知道些什么呢?对她们来说某些东西更实在——比如说抽屉上的高级点心。
稚龄喜甜的小女孩们才不觉得这是苦力。
于是她们很快高兴了起来,连称呼都变了变。
“谢谢宵明姐姐!”
“谢谢宵明姐姐!”
...
另一边。
暗香浮动,莺声燕语。
少女们娇俏的面容笑意盈盈,十几岁的年纪,一言一行初带青涩却懵懂动人的风情,就连眉眼中的那点狡黠都同小动物般机灵可爱,叫人无法不喜欢。年纪再小一点的小姑娘更是憨态可掬,虽初识世事,但仍是可以被当作女儿或妹妹那般怜爱。
最起码操持着[温和贵公子]人设的七花结音正温声细语地给一个小女孩描绘吉原外的种种。
而钉崎野蔷薇身边更是直接围了大大小小四、五个少女,今晚的钉崎大少爷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少女们笑得细弱的身子如花枝般颤动着。
对比所有女孩子的从容自得,其他3个深色系的男孩子看上去可就窘迫了许多。
嗯,不包括浅色头发的开朗小太阳虎杖悠仁。
抛开了某个不得不随身携带的空巢老大爷,本就想得开的粉发少年此时的心情更上一层楼,正带着兴奋新奇的神情以及个人独有的悠仁牌爽朗笑容同身边的游女交流着。
看来他适应得很不错,不过这倒是情有可原。
说来讽刺,荻本屋是吉原的[正经]茶屋,17岁以下的女孩子是不“招待”客人的,不过弹点曲子、跳个舞、侍奉客人吃食还是可以的,再加上现在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于是现在的场面比起成年人世界的花天酒地更像高中生之间的联谊会。
但有的人连联谊会都没去过,又怎么会适应这种气氛呢?
说得就是你,吉野顺平同学。
单边刘海的少年拘谨地坐在原地,慢吞吞地埋头咀嚼着口中的佳肴,颇有点食不知味的意思。反倒旁边笑容不变、落落大方为他布菜介绍点心的少女被他这么一衬更像不怀好意的“恩客”。
可这也不能怪吉野顺平不如他的同伴那样“有出息”,人生在世17年唯一亲近的女性只有他的母亲吉野凪,再想想他曾经的经历......
大家在此之前都只是刚刚跨入行业,只会对咒灵拳拳到肉的新手咒术师哪里做的来这种套情报的活?要想在这种情况下不着痕迹地打探到[由纪]——七花结音记忆中孩子的姓名——的消息,只有一个‘难’字堪堪可以形容。
——尤其是在游女们看上去单纯可爱,实际上都挺精明的情况下。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但总归他们并不是气氛最差的一组。
被所有人有意无意忽视的角落,仿佛有冰雪呼啸。
乍一看拥有许多共同之处的两人。
同样黑色系的头发(只不过其中一个发尾发蓝),同样绿色系的眼睛,同样俊俏的面容......看啊,他们就连板着脸的神情都像模像样,很难不怀疑这是否是一对真正的兄妹。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难得没有八卦的心思,几位游女还时不时瞄过去担忧的小眼神。
无他,就连吉野顺平也会时不时应两声身旁的人,可他们之间除了“女孩子”脸上时不时抽动的仿佛在忍耐什么的怪异表情,谁也不搭理谁,连发呆的脑袋都朝着不同的方向。沉默的气氛于两人之间蔓延,在旁 观者眼里显得压抑极了。
但身处压抑漩涡中心的两人却觉得这种相处模式比其他人好多了。
以猪子的暴脾气,能规规矩矩地穿着和服,乖乖坐在这里已经是牢记任务的优秀表现。“她”不确定身边这个海胆头如果像其他几人一样对“她”说些听不懂的话,那自己会不会一拳把他捶进地板里。
‘不过......’
猪子如同山中草木一样生机勃勃的绿眼睛睨了伏黑惠一眼,打小自山林练就的野兽般的感知和直觉提醒着“她”。
‘这个家伙......刚刚做了什么?’
而某种意义上手持半个剧本的伏黑惠看似发呆实际上已经派出常人看不见的式神·脱兔。
虽然脱兔的实力弱小,但就胜在弱小不易察觉,而且体型小、行动迅速、数量众多,再加上非咒术师者不可视,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咒术版·移动监/控摄像头,足够塞满整个荻本屋。
尽管每只兔子传递过来的信息有些琐碎和模糊,但合在一起还是能让伏黑惠大致判断情况。
没有。
没有。
没有。
荻本屋并没有和[由纪]相似的孩子或少年。
结合伏黑惠自身的经历和同伴们的叙述,幻境给人呈现出一切都依据其潜意识,弥补幻境主人的某种遗憾、某种悔恨、某种不完满。
而那个人的遗憾、那个人的悔恨、那个人的不完满是什么?
平时总是通透淡然,好像无论什么艰险都难不倒他的少年剑士也会有这种东西吗?
是他与鬼杀队队友错开的时光?
可这里是吉原,他总不会期望和朋友们在吉原相遇吧?
是他死于吉原之鬼的母亲?
且不说他曾经直言自己对母亲死亡的释然,而如今七花结音就在这里。
那么,[由纪]有又什么念头遗留在这个吉原呢?
“啧。”
海胆头少年沉着脸咂了下嘴。
......
横行着魑魅魍魉的吉原,与人最接近的,便是由人而转化成的鬼。
[——!]
一滴小小的雨水擦过蛛丝便会带起整个蛛网的震动。
黑发少年端坐的身体微乎其微地顿了一下。
脱兔们构建的群体思维联络网中那“雨水”正以一种几近引诱的速度移动。
[追还是不追?]
伏黑惠的大脑飞快分析起了现状。
追上去有可能是陷阱。
但再呆下去也没有意义。
伏黑惠在看到这群少女的第一眼就都知道[由纪]并不在她们之中,从她们口中打探情报的事情有四个人就足够了,而好不容易找到了其他线索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它白白跑掉。
几乎在瞬息,他就做出了决定。
“我......”
“嘭!!”
海胆头少年还未说出口的话被身旁的“少女”突然打断,他看见“她”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下的动静吸引了和室里所有人的目光。
伏黑惠:?
起身之间,在和服的下摆缓缓下落之前,伏黑惠看见了几乎比他这个咒术师还要粗壮的一截腿部肌肉。
伏黑惠:??
他再抬头看,面容颇有一副清丽之美的“少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寒光,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和室。
伏黑惠:???
“啊!那个、非常抱歉!猪子她可能是急着去洗手间...并没有对您不满的意思......”一直担忧地看向那边的游女目睹了事件发生的经过,并且很有姐妹情地尝试为猪子说好话兜底。
被赔罪的客人·伏黑惠默不作声地扫了一下同伴们抽得各有各的风采的小眼神——大概是暗示——再视若无睹地移开眼睛。
“我也去洗手。”他说。
继而,泰然自若地起身走出了门口大开(猪子没关门)的和室。
“啊?”那个游女瞪着迷茫的双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啊、啊这......”
看那个客人走出去的样子也不像在生猪子的气,他们俩之前的模样也没擦起什么火花,更何况店里这么多人应该没事......吧?
...
“哎呀,那位小哥长得可真俊。”
“是很帅气,不过年龄有点小,我更喜欢成熟一点的,比如说上次那个技术就很不错~”
迎着来往游女意味不明的打量以及窃窃私语,隔绝话语中他这个年纪不该听的“玄机”,伏黑惠绷着一张白净俊俏的黑脸,面无表情地路过。
——并在脱兔的带领下不动声色地拐到另一个无人的走廊。
绷紧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松了一口气的海胆头少年这时候才认识到当初训练自己和那个人介绍脱兔只是用来掩护逃跑时对方那一脸暴殄天物的感觉是什么——虽然那时他戴着面具。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
伏黑惠狭长的绿眼睛一眯,长脚一迈,连惯常的预备缓冲都不用,几乎在迈开脚的瞬间便在狭窄的木制走道里无声而迅速地跑了起来。
和服带来的阻碍在咒术师的咒力加成以及山地训练出来的技巧之下不足一提,遍布荻本屋的脱兔作为延申开的眼线为少年避开了出其不意的客人游女,并指明了方向。
所以,伏黑惠很快就追上了之前夺门而出的猪子,或者说是同样和他注意到了那滴“雨水”从而追上去的[猪子]。
不,或许这时候该叫他嘴平伊之助才对。
躲在绘满繁花的幛子门后,伏黑惠听着里面的动静冷静地想。
“......喂!你知道[鬼]往哪里去了吧?快告诉我!”
完全抛弃了伪装的男声粗声粗气地质问。
“什么[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细细听去竟让人觉得有点耳熟的女声平淡地回答。
伏黑惠心知,那是房间的主人——宵明花魁。
得益于他在此前安插的一只脱兔,根据它的形容,房间里的状况配合着声音大致呈现在了伏黑惠的脑海里。
身着华服的美貌花魁端庄地坐在小小的桌案前,比起俯视着她厉声质问的水色和服“少女”还要来得冷静从容,淡然的反问却更加激怒了本就因为失去线索而暴躁的“少女”。
“别开玩笑了!”嘴平伊之助一手指着宵明怒道,“荻本屋不是你的地盘吗?你绝对知道那个家伙去哪里了吧!?”
“嗯?”
即便被这样诘问,但花魁的情绪依然很稳定并且纠正了对方语句的错误,只是......多少显得有些困惑。
“荻本屋并不是我的地盘,而且这里每天都有人来往,你说的是谁?”
“啊啊啊——!”文化水平不足的嘴平伊之助被气得抓狂地搓了几下头发,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不是人是鬼!这样!这样!和你这个家伙差不多奇怪的鬼!!!——”
在门后的伏黑惠并不了解嘴平伊之助口中的[这样!这样!]到底是哪样——脱兔的三瓣嘴描述不出来——他也并不知道宵明有没有看懂嘴平伊之助的比划,但......和食人鬼差不多奇怪的花魁?
伏黑惠的内心此时咯噔了一下。
可和室内的两人才不管外面的第三者。
“你说的原来是那个啊......她往那边去了。”总之理解了伊之助话中对象的宵明非常轻易地给他指了方向。
“哼!”大概是由于之前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就算宵明最终提供了线索,可女装少年的态度依旧不怎么好,临走之前还仍下一句,“本大爷会看着你的。”
嘴平伊之助:如果不是这家伙白天晒过太阳的话,他就要向那个祭典之神报告这里不是一只鬼而是两只了!
然后他就跳窗往鬼的方向追了过去。
之后便是一片静悄悄。
伏黑惠皱着眉头回忆他俩的对话,琢磨着要怎么制造机会试探一下嘴平伊之助口中“奇怪的花魁”,不过随后一道清冽的女声打破了他刚刚起草的几个腹稿。
“门后的客人,请把你的兔子带走吧。”
“!?”
伏黑惠起身的动作霎时顿住,幽绿的瞳孔收缩了一瞬,脑袋一转——
隔着绘满繁花的纸门,端坐在桌案后的花魁优雅地侧了下脑袋,插在发簪上的那串紫藤花轻点她的面容,与之辉映的浅紫色眼眸凝视着墙角处的脱兔,生不起半点波澜,即无惊讶亦无怒意。
......仿佛透过了脱兔血红色的兔瞳在与伏黑惠的眼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