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高啄,扶风绕梁,玉樽饮香倚栏墙,问朝纲,揽红妆,云过千山,溶金染浪,风过满怀香。
宴白看着淳安婉游刃有余的模样有些沉醉其间,默默跟着她回到船舱里,才想起来开口询问。
“婉儿,你这私自下的单子,侯爷并未同意啊。”
淳安婉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怎什么都需侯爷同意,你是四方的吗?踢一下,动一下?”她拉着他坐下,“侯爷要得就是人尽皆知,闹得越大越好,你未吭声,是极好的,我们又没说我们是广陵侯侯府的人。”
宴白蹙着眉,一番掂量,笑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淳安婉起身去拿香料,没在理他。
常年泡在水里的木船,多多少少有些鱼腥味儿夹杂着江水的气味,不是日日闻着的,便会觉得有些难闻,淳安婉把香包打开,放在船舱的小圆桌上。
“我们要在这里呆一天一夜,需谨慎些,别露出马脚,你我虽穿着侯爷和大小姐的装扮,却不能认这身份,你就如方才一般,黑着脸吓唬人便可。”
宴白亦乖顺,笑着应下,“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那便随我到外边儿走走,我可好久没坐船了。”淳安婉拿了个杯子,把香包放进了杯子里,滴了两滴清水,好让香气随着水分挥发出去,快些赶走船舱里的气味。
宴白以为淳安婉真的想到外面走走,忙起身去开门,“那走吧,我们去看看江景。”
淳安婉看着他殷勤的模样,无奈的笑着,走出门去。两人走到甲板上,不少客商上前打招呼,一通吹嘘自己是做什么的,手里有多少货物,都期盼着着侯爷和夫人也能恩惠恩惠自己的生意。
宴白一直不吱声,淳安婉则把他们一一留下了名帖,说眼下不缺,可约着日后再议。客商们抱着满眼的期许把名帖奉上,一个个的还交代自己的家事,有的卖卖可怜,说家有老小要供养,月月入不敷出,有的则卖卖红火,说自己不缺生意,靠的是实打实的信誉和质量。
淳安婉一一笑纳,转眼间便抱了十几份名帖,于是佯装拿不动了,亦不能让贵为王侯的夫君拿,转身告辞,回到了船舱里。
“这些人日后要做了证人,我们也可有把柄去寻。”
宴白把门关上,“什么证人?”
淳安婉一份份名帖看了起来,“我们假扮侯爷订的货,他们要是做了人证,我们也可知道这些人证都有谁,亦或是我们也可寻他们做人证,证明船上的是我们,不是侯爷?”
宴白凑到淳安婉跟前,满眼欣喜的望着她,“我怎不知我夫人还有那么深的心思。”不论有没有用,都要夸。
“你不知的多了去了,日日就只记得你家侯爷的吩咐,你要有你自己的主意才是,你也是个统领了。”淳安婉似是训诫,点了点他的额心,玉指冰润,触入心墙。
宴白只是看着她笑,没有反驳的意愿,他怎会不知这些,他只是爱听婉儿的,离了婉儿,那便又是一头虎狼。
*
刘夕依着黎宫回廊的栏杆,拦着五仙美姬,手里吊着一樽碧玉百花酒,站在黎宫最高处,可见连绵琼山半山皎皎,半山青,燕雀低回,盘桓在山腰上,躲着山顶漫下的寒气。
毒师攀上层层楼梯,到黎宫大殿时已是气喘吁吁,来不及缓缓,跪在刘夕跟前,“大王,毒已喂下。”
刘夕轻笑,脸上的八字胡显得微微翘起,“放回去。”
毒师应了声是,喘着气又跑了下去。刘夕看着他穿过重重回廊,拐进山谷之中,吩咐五仙女子退下,自己回到大殿里。
他坐在那翡翠条案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有些寂寂寥寥,忽然似是想起来临瑶来,想她在时,这殿宇中还有些生气。
随即他便摇了摇头,大事要紧,心软之人如何成事?他是这么想的。
而临瑶此时在越州住客栈里已有好些时日,钱袋里盘缠也渐渐空了,左右不能当掉自己的银饰,便跑到侯府去,想着找个人借一借。
她是真想着要还的。
到了侯府,侍卫照样把她拦了下来,“临瑶姑娘,侯爷夫人都出门去了,府里没你要找的人。
临瑶这才想起晚宁说过要离开越州,却并未告诉她要去哪里。
“那府里如今谁管事?你们夫人可说了,若有事,侯府便会帮我的。”
听她拿夫人压着,侍卫不好推拒,便进去通传。
风如月如今接管了侯府,把养蛊炼药的家伙都搬到了侯府内院那正厅门口,摆了一大圈,满地的瓶瓶罐罐和各种竹筐、木匣子装着的草药。
侍卫进来便告诉他是临瑶要找侯府帮忙,他呆了一瞬,才想起临瑶是谁。
本记恨着她胆大妄为,可又一想,这临瑶是五仙族长,会炼蛊,可以一会。
他放下手里的医书,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袍,拍掉落在身上的草药碎屑和泥尘,摊开手,自己端详了一下,还不错,可以见人,拿起扇子,大步往门外走去。
临瑶看见风如月出来,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她对风如月印象一般,上次见面就没给好脸色,而后在竹院里,临瑶又看到了风如月鼓捣蛊虫的东西,心里还思虑着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风如月对着女子的反应也有不满,扇子打开摇了摇,“为什么不是我?广陵侯府谁不喊我一声大人,亲王见我都需拱手相拜。”吹嘘一番,方才问起正经事来,“你来做什么?阿言带着小娘子出去玩儿了,且回不来呢。”
“我……我住了这么久,身上盘缠花的差不多了,想来……想来……”临瑶有些难为情,在山寨里哪里这样借过东西,欠过人情,一朝落魄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可她也没办法,如今是回不去的。
扇子一收,风如月的机会来了,“想来要钱也可以,帮我养蛊。”
“养蛊?!”临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可风如月只是看着她,不做解释,亦不回答其他,临瑶心里一番计较之后,应下了,“这个简单,我可以的。”。
风如月满意,手一招,转身往府里走,“进来吧。”
临瑶快着脚步,一阵叮叮当当地响动,随着风如月进了府,身后两个护卫想要跟着,被侍卫拦了下来。
他们忙喊着圣主,临瑶回头一看,见是侍卫拦下了他们,又看向风如月。
风如月不做表态,摇着扇子盯着她,似是想要她的态度。
临瑶一咬牙,“你们在外面侯着!”
风如月转身轻笑,继续往内院走去,临瑶自觉地跟在身后,有些憋屈,可没办法,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人啊”。
到了内院正厅门口,院子里四五张木桌围成了一圈儿,桌面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小炉里还咕噜咕噜煮着什么,散出浓浓的药香,三个六尺高的木架子摆满了木匣子和竹筐,似是为了透气,全是敞开晾着的,每一个匣子竹筐里皆放满了药草,有些似是刚刚拿过,拖出了几根垂在匣子边上,摇摇欲坠。
临瑶走到风如月身侧,假意四下张望,桌上的东西她一眼便知哪里不妥,可不是她的东西,她如今亦不敢随意乱碰,怕碰错了,又遭人嫌。
风如月侧眼瞧她,知她定有想象,“这些东西,如何?”
临瑶听见了问,憋在心里的话一下蹦了出来,“这个罐子,不能放在日光里,你却还打开,蛊虫喜阴,故而喜欢附在在人的体内,你这是本末倒置。那药草也不对,须得新鲜的,干的不行,混合的等位要一对一的混,然后把虫儿养在里面。”
“你们把这些东西都用来干什么?”风如月点着头,而他最关心的其实不是如何养蛊,他只是怕某些人把这些东西用在了顾言身上。
临瑶毫无心机,她自己的蛊虫只是用来捉弄人亦或是惩罚犯人,别无他用。
风如月不信,质疑道:“你上次迷晕阿言的是什么东西?”
临瑶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侃侃而谈的模样转为了欲言又止,“那个……”她蹭着自己的裙摆,有些难以解释。
“这你若是不愿说,那这侯府也是留不得你了。”风如月揪起她颈后的衣领做了个往外拖拽的动作。
临瑶忙往后退,“我说我说,那是摄魂蛊,用蛊毒所炼,香气浓郁,可随风而散,一点点即可至人晕眩,闻多了会疯癫。”
“如何获取?”风如月松开她,扇子指向桌上的物件。
临瑶反问,“迷幻草药你可知晓?”
风如月点头,临瑶继续道:“迷幻草药炼的蛊,研碎之后配以十二月花令,熬制十二个时辰,晾干,碾碎,遇水挥发,遇风飘散,且香气清甜,一不留神,皆会吸上两口,而就需两口,人便可失去意识。”
说完她顿了顿,不对,“顾言挺厉害的,一直到我把他带走,他还是半睁着眼的。”
风如月看着眼前满桌的物件,没有给出回应,他并不想透露过多,给这个五仙族的人,便只是听着。
临瑶见他没反应,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我我我我来给你重新收拾一下吧,保证大不一样。”
风如月摆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转身站到临瑶身后。
临瑶不大自在,尴尬了一下,走到桌边,一边摆弄一边说着:“刘伯伯也不会养蛊,但他应该会让人替他做,你养这个,没什么用,我可以帮你做解药,各种解药。”说着她回过头来,笑得无邪烂漫,“只要风大人愿意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