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如此说着,手却已不安分地,引着巫马等人看向堂内一隅。
“只是陛下体恤我等一介小民,还特特赏赐了些珍宝玩器。唉,也没处搁,只好摆在店里了。”
边说,还边拿眼觑着面前之人。
巫马仰面陪笑,又与之周旋客套了几句“深明大义”、“高风亮节”等语。
才点了几样中州特有的药材,每样称了些带走。
出得门来,进了背光之处,巫马的脸终于是掉了下来,笑得有些阴恻。
他在心里盘算着:
“是啊,再好的花也会生虫,就像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总有苔藓遍布。”
“无论哪个国家,这样的人都是少不了的,市井里有那个老板 ,朝廷里有徐铭石……”
“必要时,这些势力会起作用的,只要报酬合适……”
韩凛回到寝殿时,已经过了亥时。
原本以为,陈子舟早在自己宫里安歇下了。
谁知一推门,那张明艳的笑脸就跳到眼前,倒让韩凛一下子很难适应。
言语间,竟不自觉有些愧疚。
“以后初三和十七,就不要来这儿等我了,时间太晚,你大可早些安置。”
陈子舟没有回答,端过采薇备好的茶放到桌上。
“你今天去,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韩凛说得很简短。
“那……”陈子舟急急追问,却被韩凛直接挡了回来,“没有,我们没有说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陈子舟再次尝试继续劝解。
“其实……你们真的不用这样,我了解你们的感情,很羡慕、很感动,也愿意包容……”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越来越低,直到消失了声音。
因为女孩儿又看到了,韩凛眸子里深刻的自责与内疚。
那么深、那么重,犹如经年寒冰。
远不是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可打破的。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
他与那少年心中的心结,从来都不是彼此,而是自己。
只要自己有一天走不出困局,他们就会跟着画地为牢,直到老去、死去。
她低下头,心中惶惑而失落。
毕竟自己也是初来这宫中,适应着新的位置、新的身份。
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帮他们。
片刻,陈子舟默默开解了自个儿一句:
“慢慢来吧,越急只会越适得其反。只要努力去想,总会想到好主意的。”
然后,她换上平常的语气,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今天我和采薇把宫里都转了一圈。”
韩凛感激地望了女孩儿一眼,随即问:“哦?那你感觉怎么样?”
陈子舟点了点头。
笑着说:“中州宫内园林,果然名不虚传!既有北地的大气疏阔之美,又兼具南边小巧风流的韵致,且将两者融合得非常好。”
“在一些不起眼之处,还能看到后裕和东蜀的风格,真是一院落成,诸景其备。一处有一处的妙,一角有一角的美,如果能对着此等景致作画,便是画上一年四季都不觉得累了。”
韩凛被她一本正经的点评逗笑了,问:“你喜欢画画,是吗?”
“是啊!”陈子舟回答,“不过,只喜欢画山水花鸟,不喜欢画人物。比起花草树木,人还是太呆了些!”
“那我明日就让内府,帮你做几个画架,轻轻巧巧那种,很方便移动。你就能带着到处去画了,可好?”
韩凛顺着女孩儿的话提议。
“真的可以吗?”陈子舟高兴地问,“会不会太奢靡浪费了?”
韩凛知她是怕因自己的一句话,而招来挥霍之事。
安慰道:“不会,我会让孙著叮嘱他们,一切装饰雕刻全免,只以轻便实用为主。我想,那些匠气的装饰配不上你,你也不喜欢。”
陈子舟笑了笑,这才算是答应下来。
接着,又想起一事。
“对了,我们今天还路过了一栋楼……叫、叫……依星楼,本来想上去看看的,却不知为何锁了起来。”
“是我叫人锁上的。”韩凛解释。
“怕自己时常登高远眺,会渐渐生出志得意满的念头,就干脆不去了。”
“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这个理由的确出乎女孩儿意料。
陈子舟宽慰着韩凛。
“人不是一件工具,总要有休息调整的时候!遇见困难了或是真的见了成果,让自己放松一下、高兴高兴,又不是什么罪过。”
“何况,像你这种古板老成的人啊,我看不管中州发展到什么样子,你都会让自己再接再厉,根本不会有志得意满的那天!”
一番话,说的韩凛是彻底笑开了。
“你要是想去那,我就叫人把门打开。依星楼就作为你的秘密之所,可以把你喜欢的、不想让人看见的,统统放到里面,怎么样?”
“真哒?!”陈子舟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欢呼道:“太棒啦!那你可不许偷看啊!”
说完,才想起现在夜深人静,不宜大声喧哗。
连忙捂了嘴,灰溜溜地坐回椅子上。
韩凛看着对方挤在一起的眼睛,真是比窗外的月亮还弯。
忍受着未生散药力发作的疼痛,也陪女孩儿,笑弯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