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却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谢瑧不好意思起来,刚松开手,林逢春就轻柔地伸手摸上她的脸:“我好想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二人对望,脸上都蒸腾上霞色,却是林逢春先被翡墨的脚步声惊到,收回手,扔下一句“等我回来”,就不管不顾地溜了。
第二日清晨,林逢春去租借牛车,周醴在迎宾院中等她。谢芝兰也来到这里,因为托她们照看女儿,说了许多好话。
周醴不咸不淡地听着,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谢芝兰见她冷漠,话慢慢少了。
临别时,周醴行到门口,方似叹息似嘱托般道:“芝兰,若春儿和谢瑧陷入危急,你能帮就帮吧。”
她没有回头直接出门,并不需要有人答应。
而谢芝兰望着坐在轮椅上远去的那个人,心里想,当年分别,她如何淡忘情伤,又如何忍受腿伤?漫过若许年,青丝早掺白发,外在容貌变了许多,可是有些东西不会变。两人同拜周元化为师,学医数十年,总是医者仁心。
这是一次真正的分别,她无一字留给自己。
林逢春抱周醴上车,放置好轮椅,自驱着牛车下山,守住各个出入口的衙役里里外外认真检查了一番,放她们出行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谢芝兰也坐车下山,守口衙役拦住她,问:“夫人最近几日天天下山?”
谢芝兰面露不耐烦:“我有我的事,难道你们是奉命封禁了书院?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衙役连说不敢,车内只谢夫人一人,无甚异状,草草看过就放行了。
山长夫妇是县衙盯梢的重点,谢夫人的马车在县城内走走停停,去了成衣店、药材铺、栏台寺、惠风居、马记糕点,每处都待了一段时间,最后悠然回去了。
县衙中人并不知道,林逢春她们先去栏台寺礼佛,吃完中午的斋饭,才不紧不慢地驱赶牛车,离开诸衍。
牛车驶出诸衍县三五里,四下无人,林逢春连忙停下车,钻入车内,帮着将周醴移到侧座,掀开正座顶,拉出座厢内的王媛姿。她在里面闷了许久,还有些头昏脑涨。
歇了一会儿,喝了点水,王媛姿缓过劲儿:“我再也不藏座厢里了,狭小逼仄,一路又颠又硌,差点叫我喘不过气。”
林逢春拍拍她的背:“牛车可比马车平稳,能顺利出来已经谢天谢地!多亏任盆儿木匠手艺改造,我算不辜负山长和夫人了!”
王媛姿甚少单独与外人相处,看周醴面无表情,有些紧张,道:“逢春,伯母,你们愿意伸出援手,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上的。”
周醴瞥她一眼,随即阖目养神。
林逢春大剌剌一扬手道:“朋友之间,理当如此!什么恩不恩的,多见外!”
牛车慢回交宁县,王媛姿因通医理,一路上帮着煎药,和林逢春一起照顾周醴,慢慢发觉,逢春的娘亲只是面上冷淡,为人倒颇平和,她心里的忐忑逐渐消散,享受起旅途的自在——难得没有耶娘的管束。
而放鹤书院内,气氛慌乱至极。
萧智献带来的人马住满了整个延宾院,他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山长夫妇,想见王媛姿。王山长依旧挂着笑容,推拒几次不成,遣僮仆去医舍请来,却被告知遍寻不见小娘子,那厢谢夫人登时急了,立刻起身去找,仍是找不到人影。山长夫妇急作一团,差点晕倒,连忙向县衙报了失踪。
一通意外,让萧智献原本的计划无法实施,王混再一句“世子也带了许多人手,可否帮着找人?”,他想自己想求娶王媛姿,总该先把人找到,便也加入找人队伍。
这一切,谢瑧没有亲眼见证,她仍像上次一样,尽量避开和萧智献碰面,但隐在人群中,观察萧智献的队伍。
他这次带着成箱的物品,浩浩荡荡,其间一辆马车跟在后尾,有一女子从车上下来,谢瑧仔细瞧去,真是任筐儿——她一身锦缎,不似从前卖花女时清苦,但脸上毫无笑容,下车后,直接进了迎宾院。
谢瑧看得眼睛发热,心中瞬下决断。
趁着那边众人一团乱,萧智献的手下散出去不少,她带着两名家仆,快速往迎宾院去。先让家仆将人引开,自己溜了进去。一路胆战心惊,这种此刻,她就羡慕起林逢春一身武艺,翻进自己家都不在话下,如果自己有这身本事,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她敲了敲门,里面说“我累了,不见”。
“筐儿,是我!谢瑧!”她附在门上说。
里面静默一瞬,随即门被打开,任筐儿眼周已红了,急忙拉她进来。
门关好,谢瑧方才站稳,任筐儿“扑通”跪倒她腿边,泫然道:“谢公子,我没有脸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