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鼻音带着浓重的咽泣感,但他还是在讲。他太久没有被允许说这些,太久没有一个人真的坐在他面前,愿意听他的“失败”,而不是策划。
“我不是因为你靠近我才想睡你……我也不是想用身体来求你的原谅。我只是……真的太想和你像正常人那样,靠近一点。”
“可我到最后连靠近你都做不到。”
他放下手,眼睛已经红得不成样子,泪水一串串滑过脸颊,像是他这一生从未被允准哭泣,如今全部翻涌而出。那种哭,不是矫情、不是崩溃、不是乞怜,是一种彻底的——“终于撑不下去了”。
乔燃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心口有些发紧,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仿佛从他身上剥落下来的不是羞耻,是他的骨头,是他好不容易才保留下来的尊严残片。
他坐在那里,赤裸、无助,像一个被遗弃的躯体。
而她知道,坐在她面前的人,是那个曾经一字一句算计所有人、掌控情势的褚行昭,是那个可以让舆论反转、让病历消失、让董事倒戈的私生子,是那个被称为疯子和天才之间徘徊的人——而此刻,他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一个无法回应她身体的男人,在夜里,像个小孩一样失控地哭。
她的心像被揉进了火焰。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不该只停在他的肩膀,她该把他整个抱进怀里。
*
她轻轻靠过去,抱住他。
不像一个恋人,更像一个母亲在接住自己伤残的孩子。
她没有说“我不在乎”,没有说“以后还有机会”,她只是把头靠在他耳边,声音温柔得像是包裹伤口的纱布。
“行昭,你别再哭了。”
“你已经很累了。”
“这不是你的错。”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地抱住她,脸埋在她颈侧,泪水滴在她肩膀上,温热、湿重,带着呼吸里断裂的颤抖。
她贴近他的耳语更低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不是因为你瘫了,也不是因为你身体多糟糕,是因为你受那么多苦,却连一句委屈都不肯说。”
“你以为你装得瘫痪我就会爱你,但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你一直装到现在还撑得住。”
“我不是可怜你。我是心疼你。”
“你毁了自己,演给所有人看,却只有我看得见你心里到底有多疼。”
“所以我留下来,是因为我想陪着你,不是因为你还能不能碰我。”
*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那种紧不是欲望,是一种不愿松手的绝望依恋。
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眼泪依然流,却不像开始那么急促。
乔燃没有松开,也没有进一步。她知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回应,也不是补偿。
他需要的是有人在他最不能自处的时候,仍然坐在他身边,不嫌弃、不回避、不说一句“没关系”来替他终结这场失控。
他们就那样抱着,坐了很久。
直到灯光渐暗,他头微微歪靠在她肩上,呼吸缓慢入睡。
而她的手,还轻轻地放在他背后。
她看着他那张眼角微红、眉骨突出的睡脸,第一次不是以照护者的身份,也不是以病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真正愿意包容他一切的女人,看着他的脆弱、他的缺陷、他的痛苦。
她终于明白,所谓“接住”一个人,不是理解他所有的强大,而是接住他所有不能言说的脆弱。
而她愿意。
她已经在他身边,看完了他最难堪的样子。
她不会走了。
这一次,她会留下来,连同这具无法证明自己仍然“完整”的身体——一起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