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行昭一直没动。
当乔燃走进房间时,他仍是那副靠在床头的姿势,眼神淡淡地扫过她的动作,没有招呼,也没有任何表情。
乔燃知道这种状态代表什么。
她在培训课上学过——长期卧床的高位截瘫病人在面对照护人员时,容易表现出一种“冷漠防御”状态,这是心理脱感和羞耻抵抗在长期共存下产生的表面表现。他们知道自己失去了选择权,也知道别人会在他们完全无力的状态下“看见”那些本不该被人看到的东西。
褚行昭正在等她——不是等她打招呼,而是等她先动手。
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心理上的上位。
乔燃在他目光注视下脱下手表,戴上手套,将护理包一一展开。湿巾、清洗液、垃圾袋、干毛巾、换洗床垫、备用纸尿裤,还有清洁记录表,一应俱全。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一句:“开始了。”
他没有回应。
第一次照护,是从排泄物开始的。
高位截瘫常伴随失禁症状,尤其是脊髓受损区域在胸椎以上的病例,膀胱与肠道功能基本完全丧失,必须依靠导尿管和定时清肠来维持身体循环。
这是一件非常私密、非常不体面的事。
尤其对一个表面看起来仍然“体面”的人。
她轻轻拉开被角时,他的眼睛睁着,一直看着她的手。乔燃没回头,只是动作平稳地掀开薄毯,揭开他身下的一层塑料保护垫。
床单已经潮湿,有微微的酸味,那是尿液残留的气味。
导尿袋里液体已满,尿管部分微微有些松动,说明护士昨晚并未及时更换。
她知道这不该说出来,于是只低声一句:“我来处理一下。”
她将导尿袋夹闭,拆卸连接口,再用无菌棉片包好,避免泄露,然后更换新的袋体重新固定在床边挂钩上。整个过程中,他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避让。
她低头擦拭他大腿根部与导尿口附近皮肤的过程中,他忽然开口:“你干这个多久了?”
乔燃语气平稳:“第一次。”
“……你表现得不像。”
她没解释。只是轻声:“我事前练习过。”
“用谁练的?”
这句话略有些刻意,像是想看她会不会被逼退。
乔燃没有立刻回应,她专心地擦净最后一块潮湿区域,然后抬头看他,语气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不是谁,是硅胶模具和假人。”
褚行昭挑了一下眉,没说什么,只是唇角略略勾了一下。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清理完导尿袋和尿液后,她掀开他的病号服,开始为他做皮肤检查。
压疮预防是生活照护的重点。
乔燃先查看了他的后背、肩胛、腰侧、骶尾部和臀部,再往下是大腿根部和膝后。她一边检查一边记录,压疮评估表上密密麻麻的格子被认真勾选下来。
“你力气不小。”他说。
她正将他半侧身体轻轻翻起,动作干脆又稳定。
“照护需要。”她简短回答。
“没有别的理由?”
她停了一下。
“……我不排斥。”
他“哦”了一声,低低地笑。
那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讽刺:“这种活,能做到不排斥已经算得上变态。”
“您觉得我有问题?”
“我觉得你挺合适的。”他说,“你手太稳了。不是练过,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