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洛温颜,在笑。
那笑声不重,却像钝刀割肉般让人心颤。
她笑得眼角沁泪,笑得垂首脊背佝偻,仿佛要把这些年的信任与温情,都笑成一场荒唐。
那笑声像一柄薄刃划开的伤口,明明没有流血,却让人看得心头绞痛。
一个人的笑原来可以看着这么疼。
胡慕颜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不过脑子,他本该私下联合众人,带着证据找温儒卿清算。
可现在,他脱口而出的真相像一把盐,生生洒在了洛温颜血淋淋的伤口上。
“师兄啊师兄,你真是,”,洛温颜轻轻摇头,发间珠钗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好能瞒、好手段,当真是…好算计啊。”
她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仿佛在咀嚼其中滋味。
“所以落云宫后来不再费心寻我,是因为巫族已灭,你们再无利益可图,找我无用了是吗?”
她忽然抬手按住心口,蛊毒早已不再发作,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疼。
“所以你们对洛温颜的感情,对我的好,都是给这具还有利用价值的躯壳是吗?我有价值的时候…”洛温颜哽咽了下,“就是你们的好师妹;我没有价值的时候,不过是……”
是什么,洛温颜没说下去。
她给自己留了最后一层捂住伤疤的外衣,再说下去,就要伤筋动骨了。
胡慕颜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他那些揭穿真相的刀,最终却捅在了最不该伤的人心上。
众人扶着洛温颜摇摇欲坠的身影,所有安慰的话语都卡在喉间,言语的作用又如何弥补心里的创伤。
原来他们眼中庇佑她的师门,竟是啃噬她骨血的豺狼。
“自今日起——”庄如月突然出声,嗓音因愤怒而颤抖,“如月庄所有商号、分庄,与落云宫永绝往来!一切钱财物运相关事宜,对落云宫永不开放!如月庄存在一日,此令有效一日,我庄如月说到做到!”
她攥住洛温颜冰凉的手,用绢帕轻拭对方鼻尖将坠未坠的泪珠: “心肝阿颜,对不起,我遇到你太晚了,知道的太迟了!”
齐刷刷的誓言就要接二连三的宣之于口,洛温颜摇了摇头,她已经好似一尊裂痕遍布的瓷器,稍一触碰就会彻底破碎。
她已经残破的堪堪欲坠。
不必再说了。
洛温颜最终放温儒卿走了。
他没有歉意,没有回头,每一步都踏得掷地有声,甚至不曾去看颜画最后一眼。仿佛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将最后一点温情践踏成泥。
落云宫在他的带领下会走到什么程度?走到什么方向去?
洛温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可笑。她昨夜还对着令牌未眠,思量着如何为落云宫谋划前程。如今看来,那些殚精竭虑,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如今都没有必要了。
/
洛温颜执意拖着伤躯为颜画扶灵,胸前鲜血犹存,她却恍若未觉。
“阿颜,你的伤…”云荼欲言又止。
“无妨。”她指尖拂过棺木,“已经耽误太久了,小师兄会害怕的。”
其实今日初见温儒卿时,她心里是欢喜的。即便周一奂说过那些话,她仍暗自期盼,落云宫风雨飘摇,至少他们还剩下彼此。
可温儒卿此来却只为发难。
若说妄语斋中她还存着半分侥幸,今日便是将最后那点自欺欺人也亲手掐灭。温儒卿的剑刺穿的何止是血肉,更是这十余年来所有的温情假象。
“让我来吧。”
伤口撕裂的疼痛令她眼前发黑,但洛温颜依然推开了众人搀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