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慕颜怔在原地,顿时思绪翻涌,待理清其中关窍,一股寒意陡然窜上脊背——
“不知其中事,休做其中人,”温儒卿拾起长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又知道什么?”
最后的情面终究是留不住。
那破破烂烂的里子早就烂透了。
是洛温颜一直捂着。
“温凉岛也好,洛家也罢,从来都没有主动去和巫族交易,”他声音带着颤抖,但仔细辨别就知道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早就知晓一切的平静。
“可是师傅既然已经做了,蛊已种下,无论对错都难以改变,温凉岛和洛家不过是借此机会换取了巫族应该给的更多利益。”
他望着云荼和洛温颜,目光倏忽间闪过毒蛇般的一丝阴冷。
“大师兄活着难道不是好事吗?温凉岛医术精进不是能救更多的人吗?这些利益我们不要、不拿,蛊毒之苦就能减轻吗,一切就能回到最初吗?”
胡慕颜终于听明白了。
“放屁,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胡慕颜气的浑身发抖,几乎咬碎银牙。
“温颜中蛊,你们非但不想着解蛊,不想着为她减轻痛苦,反而心安理得的借此和巫族换取利益。”
他一把上前揪住温儒卿的衣领,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洛子墨的命凭什么她来续,你怎么不续?温凉岛难怪这些年处处压药仙谷一头,我当真是医术高明,却没想到是借了医蛊不分家,靠着吸她的血。”
“疼的不是你,差点瞎了、聋了、哑了、死了的也不是你。”他声音近乎泣血,“温儒卿,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你他妈还是不是人,禽兽尚知骨肉血亲,你简直畜生都不如!”
“滚开!”温儒卿猛地挥袖,一股凌厉劲风将胡慕颜逼退数步。
胡慕颜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出自温凉岛,难道不清楚就算蛊必须下蛊之人解,但在特定时机下,蛊可以引渡转移,就算洛轻云、洛子墨不知道,就算其他别人都不知道,你自诩出身医药世家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周身空气好似骤然凝固。
洛温颜指尖微颤,这个她从未听过的说法像一柄利刃,狠狠刺进心口。
“你明知有解法,”胡慕颜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却还是宁愿眼睁睁看着她受罪痛苦,甚至差点丧命也无动于衷,直到错过最佳的引蛊时间。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如此不择手段,受益的是你们,凭什么遭难的是她。你还真是自私自利,卑劣至极!”
胡慕颜以前以为不引蛊,是因为洛温颜心中不忍不愿别人遭难,所以不做,没想到却是根本就不知情,或者说有人刻意引导不让她知情。
秦媚阳的剑铮地出鞘三寸,云荼一把按住她手臂,自己却止不住地发抖。庄如月捂住嘴,眼泪簌簌而下。
洛温颜震惊的看着胡慕颜。
原来蛊毒不是无法可控。
她不是没想办法自救,但从前温儒卿和温凉岛就是她最信任的医术,他们告诉她无法可施。
洛温颜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这些年她忍受的苦楚,温儒卿每次把脉时凝重的表情,那些‘无能为力’的叹息,原来都是……
洛温颜缓缓抬眸,眼底最后一丝温度骤散。往昔种种在眼前闪回——那些嘘寒问暖的关切,那些深夜把脉的担忧,原来都是精心编织的罗网。而她,不过是网中待宰的羔羊。
她却一直视他们为至亲。
“呵...”至此,她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温儒卿见事已败露,索性撕破脸皮:“就算是又怎么样?”
“可现在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他猛然拔高音调,脖颈青筋暴起,“就算是能引,温颜又怎么忍心看别人痛苦,就算我说她必然也不会愿意,又有什么提的必要,何必让大家都不畅快!”
“你他妈是畅快了,什么狗屁的温良公子,”胡慕颜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配心安理得的担着温颜这么多年的信任的!”
他猛地挣开阻拦;“温颜叫你十余年的师兄,真是喂了狗!”
胡慕颜只恨不能剖开这冠冕堂皇的皮囊,看看里头装着怎样肮脏的心肠。
突然,一阵轻笑声在回荡。
众人愕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