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邓寄说,声音里有一丝程唯从未听过的温度,“现在回学校吧。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
走出工厂时,程唯注意到门口的小牌子上刻着一行小字:“献给那些看见世界真相的人。”他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但邓寄已经大步走向前方,背影在朝阳中拉出长长的影子。
程唯小跑几步跟上,突然觉得口袋里的调色刀沉甸甸的。他隐约感到,自己正站在某个重要转折点上,就像颜料第一次接触画布的那一刻,一切都将不同。
程唯用牙齿撕开颜料包装,钴蓝色粉末洒在调色板上,像一汪迷你的深海。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一点十七分,他们已经在这个临时工作室里待了将近十八个小时。
“把传感器再往左移两厘米。”邓寄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着代码。他面前的桌上整齐排列着各种电子元件,每个都贴着标签,按大小和功能分类。
程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伸手调整那个小巧的金属装置:“这样?”
邓寄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是左,程唯。你的左。”
“这就是我的左啊!”
“从传感器的视角看。”邓寄站起身,绕过工作台,直接自己动手调整。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没有程唯手上那些颜料渍和细小划痕。“数据采集需要精确到毫米级,否则情感映射会失真。”
程唯翻了个白眼:“艺术不需要完美,邓寄。需要的是灵魂。”
“失真的数据就像走调的小提琴。”邓寄的声音冷静得让人恼火,“再多的灵魂也拯救不了。”
程唯深吸一口气,数到三才忍住反驳的冲动。这是他们合作的第四天,类似的争执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他的视线落在工作台另一侧,那里摊着他的设计草图,原本狂野奔放的笔触被邓寄用直尺和圆规重新描过,变得规整而冷漠。
“你扼杀了所有生命力。”程唯抓起一张被修改过的草图,“看这个曲线!本来应该像舞蹈一样流动,现在却像……像心电图!”
“本来就是基于心电信号。”邓寄平静地回答,重新坐回电脑前,“如果你想要抽象表现,为什么还找我合作?”
程唯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反驳。他转身走向角落的画架,那里有他今天唯一保留下来的原创部分,一块未经邓寄“修正”的画板。颜料层层叠叠,形成有节奏的起伏,就像他们作品想要捕捉的情感波动。
身后传来键盘敲击声,规律得像节拍器。程唯挤出一大团镉红色,用刮刀狠狠抹在画布上。红色蔓延开来,像一道伤口。
“太亮了。”邓寄突然说,“会干扰传感器。”
程唯故意又加了一笔:“这是激情,邓寄。激情就该亮得刺眼。”
键盘声停了。程唯能感觉到邓寄的视线钉在自己背上,但他拒绝转身。让这个控制狂工程师难受去吧,艺术本来就不该被束缚在公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