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昭身着一条海蓝色长礼服,裙摆里织着生物光纤,随同呼吸明灭着银光,如浪尖涌落。“楚博士对阿久的治疗,我们始终感激。”
“荣幸之至。”楚枢的义眼聚焦在远处正走来的米久身上,一行旁人不可见的红字提醒他:阿恒同步率21%。
看似不高,却已经是了不起的进展,实验已经进行了一年半,可直到一个月之前还卡在7%。应该是上个月回收的纳米机器人使整体规模突破了阈值,阿恒对意识碎片的反应越来越积极。
他扬起了期待的笑容,“米久同学的情况非常……独特。我才是从中受益最多的。”
米久的目光在触及楚枢的瞬间,骤然冷却。“楚枢!”他嗓音压得很低,却像刀刃刮过玻璃,“我在斗兽场看台上见过他。”
米久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大步走到陈昭昭身边,瞪向楚枢,“楚博士对痛苦体验也很有研究吧。”
铁蓝却愣在原地——这人就是楚枢?两年前,永生科技实验室的负责人?
陈昭昭的指尖轻轻搭上米久的手臂,声音温和却不容抗拒:“阿久,你还没说你好。”
“你好,米久同学。”楚枢脸上的微笑如同实验室里的恒温系统般平稳,“疼痛是人类意识的锚点,这是我研究意识多年得出的感悟。人类为研究自我,总需直面黑暗。”
他从容地拿起两杯饮料,一杯递给米久,一杯递给刚走过来的铁蓝。
铁蓝接过杯子,却没有喝。他的目光在楚枢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听说楚博士是意识体研究方面的权威,我可否耽误您两分钟?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楚枢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变量,“当然。求知欲总是值得鼓励的。”
楚枢跟随铁蓝走向宴会厅边缘的一处观景台,生态罩模拟的人造月光洒下冷冽的银辉。
铁蓝站定,狼一样不体面地直盯着楚枢的眼睛,“楚博士,意识体真的能脱离身体吗?还能回去吗?”
楚枢的义眼微微闪烁,启动了人脸扫描。数据流在视网膜上显示:未检索到上城居民代码。他微笑着思索——下城、意识体、脱离身体,这几个关键词组合起来,让他想起了唯一流落在外的服务器——阿凉。
“您是?”楚枢温和地问。
铁蓝将急切收敛了些,笑道:“只是好奇。我无法理解意识体独立存在的道理。”
楚枢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答案。“动物实验表明,数字意识体可以完美复刻本体的反应模式。”他的语调平稳得像在宣读论文,“但人类意识……具有显著的拓扑化倾向。我们至今无法准确定义它的边界。”
铁蓝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么,意识到底能不能重新回到身体?”
“这需要突破更多技术瓶颈。”楚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您对意识研究很执着?”
“我以为,”铁蓝直视他的眼睛,“像您这样的科学家,应该比我执着得多。”
楚枢轻轻颔首:“科学需要虔诚的信徒。失陪了。”
见他要走,铁蓝匆忙上前拦住楚枢的去了,“楚博士,我还有问题!”
楚枢清淡地笑笑,“这位先生,这里是宴会。学术问题的话,欢迎到我的办公室来咨询。”
他从铁蓝身边走过。铁蓝想去抓他,却不想抓了个空。那身白风衣像是闪过了一道没有实体的白光。
米久正被父母追问。陈昭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阿久,为什么对楚博士这么不礼貌?”
米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母亲的目光。“能换医生吗?看了一年多了,一点儿用都没有。”
米明澈的手指在酒杯上轻轻一叩,笑得温柔,“病去如抽丝。你要知道,楚博士师从欧阳曦,是当今最顶尖的神经学家。我们在为你做最大的努力。”
米久的声音突然提高,“可我每次诊疗完、”又迅速压低,“都做噩梦。”
米明澈与陈昭昭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种夫妻间独有的、密语般的沉默交流。陈昭昭紧张地追问:“为什么不早说?”
“有什么用。”米久偏头躲开,正好看见走来的铁蓝,快步迎上去。
米明澈顺势对铁蓝颔首,微笑像是用尺子量过,“铁先生,又见面了。感谢你照顾阿久。”
陈昭昭裙摆的生物光纤泛起一阵涟漪般的微光,对铁蓝点头时,睫毛的阴影遮住了审视。“您就是铁蓝先生啊,幸会。明澈提起过您,赞不绝口呢。”
铁蓝欠身行礼,新礼服的后腰剪裁随着动作绷紧,“伯父伯母抬爱了。”
米久突然插话:“爸、妈,十二的致辞是不是快开始了?”他的脚尖已经转向宴会厅中央。
陈昭昭轻轻按住米久的手臂,“不急,十二还没到宴会厅。”她转向铁蓝,“听说铁先生是机械修复专家?”
“不敢当,给街坊帮忙,混口饭吃。”铁蓝这辈子没有比这一分钟更紧张,自己一定笑得很僵硬。
米明澈微笑加深,“铁先生谦虚。这么快又见,看来我们颇有缘分。”
米久拽了铁蓝一把,向父母告辞道:“下次专门约了,让你们聊个够。现在我要去和姜十二打个招呼,我还没见着她呢。”
明澈和昭昭目送他们离去的身影,一起摇着头叹了口气:“唉~年轻人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