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小依喜欢蓝色。”
“我也喜欢。等翅膀装好了,我们去公园,你可以飞得很高、很高,自由的飞。你拍一些漂亮的录像回来好吗?我们一起看。”
灯顺着小依的脊椎划过一道银光。阿诚又想起了铁蓝的手,粗糙、干燥、完整。他突然羡慕铁蓝——三十多岁仍然使用着自然身体,似乎很低级,又似乎很自由。
他掌心处的硅胶皮还留着一处旧疤痕,他没有钱修补这类不耽误使用的伤。每个老板都说他“踏实肯干”,但加班费总是消失在工资单上。
甜点屋的奶香气息丝滑地流淌过鼻尖,姜十二面前浮动的电子菜单泛着淡金色光晕。
铁蓝眼见姜十二两分钟内三次整理那枚蝴蝶发卡,笑道:“这道菜很特别?”
姜十二终于将菜谱翻到了下一页。
铁蓝起身指了指甜点屋角落,“你给米久同步一下位置。我去那边坐。你不要喝酒精饮料。”
姜十二向铁蓝投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心道这个老头子比管家AI还啰嗦。
门口的风铃清脆作响。姜十二握着诗集的手跟着颤动。是她等的人吗?她只见过他的虚拟影像,不知道和本人有多少差别。她换了发型和瞳色的,能被他认出来吗?
门开了。穿棕色格纹三件套的男人像舞台剧主角般登场,左手捧着雪山玫瑰,右手的小熊挂着全息卡片,袖扣是两颗电子纽。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精准锁定了姜十二。
“姜糖!”他的声音甜腻得能拉丝,“你比虚拟形象更耀眼。”
花香的甜美更胜于甜点屋的奶香。姜十二耳尖泛红地接过小熊,双手送上诗集。温馨的氛围光让这一刻尤其美好。
铁蓝在角落里,一边往嘴里塞甜得掉牙的红丝绒蛋糕,一边捂着腮帮子嫌牙疼——被三件套男给腻味的,油光水滑一眼不靠谱。
米久闪进店门时,姜十二正在听三件套讲故事。米久从三件套油亮的脑袋顶上看见了姜十二给他打眼色,便向铁蓝走去。
“喂。”他抓起铁蓝手边的冰奶茶猛灌一口,挨着铁蓝坐下来,扭头审视他,“你刚才跑什么?”
跑什么?铁蓝咧嘴一笑——总不能说自己在害怕吧,比如怕听见米久说“我爸不让我跟你玩”——“你朋友可能遇见骗子了。”
米久揪住铁蓝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眼前,看出重影的那种距离,咬牙切齿地再次问:“我、问、你、跑、什、么!”
铁蓝嗅到了米久嘴巴里的奶茶味道,总觉得眉毛碰到了米久的鼻子尖,虽然并不会。看来糊弄不过去啊。“怕你爸找人拆了我。”
“嘁~”米久嫌弃地推开铁蓝。
铁蓝刚坐回去,突然,米久的指头快速在他嘴角擦了一下,将沾着的红色奶油粗暴地塞进他嘴里。这一口,与众不同的甜。
“吃一脸,小孩儿啊。”米久白了铁蓝一眼,“跟我说说,怎么就骗子了?”
铁蓝快速吸了口气,靠近米久耳语,“那男的一直在说,不停打手势,不给姜姑娘想的空隙。这里是晨星区,三十来岁这个扮相,要么没空、要么捞偏门。”
“是吗?”米久看了看,那男的确实夸夸其谈,“你是不是嫉妒呀?”
铁蓝很不服气地瞪过去,“我嫉妒他?”话音刚落,他察觉米久在逗自己,笑起来。
三件套男人满脸堆笑,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领带,轻声细语地对姜十二说道:“姜糖,我的工作室就在附近,只隔一条街。我有一些旧时代的邮票集,你一定感兴趣。”
“真的吗?旧时代?”姜十二果真好奇。
“当然。只有亲手摸到,才能连通旧时代的脉搏。”三件套偷偷按了一下电子袖口,站起身来,绅士地伸出手,“那我们走吧。”
旧时代的脉搏,这几个字切中了姜十二的心。
她总是被这些远离时代的浪漫吸引——纸质书页的沙沙声、机械钟表的齿轮咬合、会走音的黑胶留声机,甚至老式显示屏上的像素噪点。这些不完美的真实,比核心区里她每天所面对的精雕细琢的完美更能给她安全感,仿佛触碰它们就能逃离精密计算的人生。
她看了铁蓝和米久一眼,抱着花儿,跟着三件套走出了甜点屋。
下午了,乳白色的人造天幕里掺入一丝黄光,有种虚幻感。这天色让姜十二心思懒散,乃至耳边都传来了健康提示:心率异常降低。姜十二打了个哈欠,疲乏地眨眨眼睛,“远吗?”
三件套指着一条小路,“不远。穿过去就是。”
姜十二望着马路对面的那个窄窄的路口,犹豫了。
三件套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你不相信我?”
西装、电子袖扣、彬彬有礼的做派,这些都和父亲的商业伙伴们如出一辙。在她有限的人生经验里,这种装扮是“可靠的成年人”的标准配置——那些人再虚伪,至少对她始终遵守社交礼仪。
姜十二又打了个哈气,总觉得脑子转得很慢。她回望一眼,却忘了想找什么。终于她点了点头,“好吧。”
她走着,觉得有些腿软,被三件套扶住了。三件套好像说了什么,可声音变得很远,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