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心殿内烛火通明,公子宵站在窗前,静静的望着窗外,这还是他回来后第一次在自己的寝殿过夜。
深夜的静谧,只听得见自己均匀的呼吸声,偶尔风刮过窗棱的动响,也没分散他紧紧锁住一处目光的注意力。只因寝心殿位于整个芳溪坞的最高处,纵身俯瞰,一览无余。
此刻后院四下一片漆黑,唯独其中的一间厢房还微亮着,着实很打眼。
他居高俯视,看见厢房的窗扇半掩,衬着微弱的烛火,窗前一道单薄的身影,如同他一样,纹丝不动,静静伫立,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得见她,对方却看不见他。
萧萧寒风,一夜未眠。
次日,天刚蒙蒙亮,厢房内似乎有一丝动静。他这才敛回眸,顺手拿了件披风,跟了出去。
西山晴雪的清晨是极寒的,四周的树木皆是裹着一层薄冰,就在这一团冰雾中,一身青蓝素衣的背影映入眼帘,黑发如瀑般倾泻直下,朦胧中依然醒目。
公子宵轻轻走上前,双手用力一撑,披风搭上了她的肩。洁辰扭头回望,棉厚的披肩已包裹住了她整个后背,瞬间让她冰凉的身体温暖起来。
“你来了?”洁辰轻语。
“在等我?”
洁辰轻点了头。
公子宵侧转了身,双手附后,“说吧,接下来你又有什么谋划?还是说下回换谁的命来陪你?”
洁辰原本是想告诉他,玄琹链是她作为出使绥国的信物,早在离开天启之前已与绥国礼部的使节有书信往来,提前做好了出使的准备,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结果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在抬眸望向他时,被他眼底的黑沉射了回来。
很明显,公子宵为玄琹链闯城的事气不仅没消,还在恣意增长,以至于她想了整宿的话明明到了嘴边,也被硬生哽回去。
她的身体又凉了半截,脸色登时煞白,低垂了眸。
公子宵见了,以为她也在为自己调换她圣女身份的事生气,再加上他原本还在为玄琹链闯城之事耿耿于怀,这下他更气了。他气的不仅是她不顾段干钮钮的性命,更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以身犯险,最后连一句交代也没有,让他猜不透,摸不着,心里没底便全乱了。
于是,阴阳怪气都来了。
“不愧是圣女,算计的本事大了,何不做个巫女,掐指一算,算算本殿下接下来的命数当如何啊?”
洁辰的脾气就是太好,从前多半是顺着他,可今时不同往日,她需要让自己尽早做个了断。
也好,就让他去吧,误会越多,失望越大,以后就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了。于是,洁辰侧了脸,从公子宵的身旁头也不回地走过去,当擦肩而过时,披肩也随之掉落在地。
这时,一只手反手伸过来,牢牢抓住她的胳膊,只听公子宵厉声道:“你要去哪?”
“哪儿来的,自是回哪去。殿下已经问过好多回了,何必多问?”
“你要走?”
“是!”
“你无非是想要一个清明的天下,给你便是!如若走了,就真不怕天下重归混沌?”
那只紧拽洁辰的手,像一把巨大的钳子,只需稍一用力,便可将她连袖带人拽回来,可公子宵没有,他深知洁辰最在乎什么。
果真,此言一出,只见洁辰眼底的泪水再也噙不住了,刷刷直落,全身都在不受控的颤栗。公子宵又怕她一时承受不住,转而颤声道:“曾让自己背负重责,要拯救苍生舍弃我的人是你;经历了三世,每每来牵绊我的人亦是你。放开的是你,攥紧的是你,现如今你说要走,还走得了吗?”
“是啊!三世了,我要如何才走得了……”洁辰在内心默念,自己曾借假嫁让他离开,结果害人害已还伤了霍罙;当天启容不下他,所有人都想他命时,自己拼了命送他走,却还是无疾而终;最后不得已逼得他疯批自残,也没能让他放手。长此以往,指不准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随之,她僵硬的身体也软下来,长睫黯然阖上,心尖的酸楚骤然翻涌。自己何尝不想与他共度一世,可往往事与愿违,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让她实在不敢再承受一次,可偏偏又锁不住自己的心,便如公子宵所说,每每牵绊他的人是她,你让人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