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灵山笼罩在一片阴霾中,遍地的死尸,督灵院的血腥气四下弥散开,令人作呕。
四下正大乱,然而就在这危急时刻,一只手伸了出来,稳稳托住洁辰的腰身,平日里抚琴弄墨的细长指节,却在此刻无比刚劲有力,将她一把揽到胸前。
一眼抬眸,无法掩藏的惊疑在眼底暗涌流动,青丝云衫也随之整个人在空中腾起而翩然飞舞,白色面纱随风吹落,相拥的二人四目相对。
此人迅速将洁辰转移到一处高地,此处乃是灵山东头的一座山丘,刚刚他就是在这儿静观眼前发生的一切。
危急时刻,英雄救美,羡煞旁人。
然而,洁辰却已敛眸低头,“放开我!”
原以为洁辰温柔的外表下会有一句感激之言,却没曾想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她嚷着要放开,于是他大手一撒,洁辰不由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立马转过身去,冷道:“怎么,你就是这样答谢你救命恩人的?”
“我让你救了吗?太子宵,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果然,上一世的灵女是那么高洁清雅,心怀天下,是让战燹想拉她重归混沌时又爱又恨的样子,这一世的圣女依旧如此。
上一世,战燹厌世不懂人间温情,但却生了贪恋这份温暖的念头,到最后又怕这份光芒灼伤自己,进而,他要天地同归混沌,让那人和自己永远在一起,谁知道,却是永别。
一生不懂爱,懂时却已晚。
两人都带着对上一世彼此的怨恨重生,原不想有任何交集,可命运的交叠又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是啊,死又何防?你的一生又何曾为自己活过?”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
洁辰扶着腿,哪怕刚刚落地时把脚崴了,也要一瘸一拐地拐到他眼前,一抬头就同他对视上:“为什么不回去?这里现在已经够乱了,为何非让自己搅进来?”
“我就是让你看看,让你好好看看,这世上之人是何等伪善、贪婪、阴晦,你还值不值得为他们而活?”
他近乎居高临下地俯视,矗立的身形像巍峨的山峰,令人有种沉重的压迫感,突然有一个过往的声音在洁辰耳旁回响。
“让伪善、邪恶、阴晦统统埋进土里,千年、万年、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这世间本就不济、不堪,让一切重归混沌,任何人、任何事都将不再受苦痛折磨、揉拧煎心,有什么不好?”
洁辰的头皮登时发麻,一想到上一世的战燹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全身汗毛倒竖。
她心慌想要退避,然而对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手掌犹如铁钳般牢牢将她钳住,甚至让她感到隐隐疼痛,而心有余悸的喘息,她只听到:“怎么?你怕了?”
洁辰一声冷笑:“我怕?我真正怕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世上各类神魔,都是人缔造出来的。人之所以匍匐于他们脚下,或敬畏、或恐惧,那是因为他们无知、蠢钝,根本不懂这背后隐藏的真相,而只是单纯的相信他们存在而已。正如燹是要毁天灭地一般,你们信,那他一定就是;反之,则永远不可能。而你,究竟是在怕我什么?”
“如果,你又要杀光我身边所有人呢?”
太子宵的脸沉得厉害,眼神中投出阴鸷的光,射着她不说话。
是啊,二十一世纪的厉中宵杀了喻星辰的父亲喻建,上一世的战燹又杀了南汐身边太多人,即使有的不是他亲手所杀,也是因他而死。
这一世,洁辰实在是怕惨了,她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会因他而亡。
这隐藏已久的怨气非但消不下去,反而还疯狂滋长,使她的语言变得更加激烈:“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堂堂一国太子,从哪儿来就该回哪儿去!否则,每个人都想要了你的命,到时,你又可以为自己滥杀无辜找借口了,是不是?”
太子宵一手钳住她的胳膊,另只手突然用力将她又拉近了一寸,将她整个人紧紧贴住自己,那如火的怒光似要将人吞噬,可她却清晰地感到被拉住的一只手上传来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她的手正被拽着握住一把刀,鲜红的血沿着对方的腹部流向刀柄,流进了她的掌心。
“你疯了?”洁辰惊叫,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钳制,可她的手好似被一股巨大的磁力吸住,怎么也脱不开。
“来呀!杀我呀!我死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杀人的借口了。你还会怕我吗?来呀!”
看着他眼底泛起的幻光,隐伏于脖颈的青筋径直暴起,似笑非笑的脸庞带上了几分诡谲,洁辰吓得拼命往后退。
而下一秒,太子宵双手一松,洁辰连人带刀不由向后趔趄而去,重重跌倒在地。
刀进刀出就在眨眼间,令人猝不及防。
她怔怔看着自己手上紧握的还淌着血的刀,惊得手一抖,刀“哐当”一声掉落地上。对方看着却是相当欣慰,像是在看一场成功完成捅入和拔出的任务。
太子宵双手捂住腹部,额间渗出层层汗液,凝滞的喉结绷得笔直,一双唇抿笑着无比凉薄,只笑不语。
洁辰的身体感到一阵僵直,脚底的寒气直逼脊梁骨,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一边瑟瑟向后,一边还要强装镇定,口中不住嗫嚅:“不…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对……对……他是阴阳受体,一定不会死的。”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出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皓童冲上来,一把扶住太子宵,扯破他身上的袍子,按住伤口止血。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能不能不作,不作就不会有事了。太子宵,你真当自己是铜墙铁壁啊?失血过多是会丢命的,好歹都是去过二十一世纪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常识?幸好我还是个外科大夫,但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
听了皓童的话,洁辰的心不由颤了一下,惊慌失措之下忽有几分清醒,但她十分坚定的是不再犹豫,而是选择转身夺慌而逃。
躺在地上的人眼神逐渐迷离,望着洁辰渐渐跑远的身影,他依旧在魔笑,只是嘴角的弧度加大了,仿似在向她宣说,“你我赌约,哪怕千年万年,只要一天没有成埃落定,一天就还要继续。”
带着这份执念,他笑着昏了过去。
“蓝雪花,你还楞那干什么?快过来帮忙搭把手啊?”
皓童在替太子宵包扎时太过专注,压根没注意到洁辰的一举一动,待他回过头,却看见洁辰愣在他身后,他才叫洁辰过来帮忙。
实则是洁辰跑了一圈又折返回来,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此时的她二话不说,连忙过去蹲下身来,一把接过皓童手上的东西。
“你快走,快去看看苒寍,她被关在圣宇殿了,我怕出事,这儿就交给我,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