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火车在荒野上飞速疾驰,窗外的稻田、浮草、水塘对于眼前的厉中霄来说,就像照相机的微缩镜头,逐渐缩小,尔后远去。
他坐的是商务舱,空间够大,沙发椅舒适,可以让手中捧着的笔记本能稳当地搁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手指能间歇地在键盘上飞舞,发挥自如。
这是他新开的一部作品,正忙于梳理文章框架、脉络、人物设定。一旁小桌板上的Perrier气泡水,被喝过一口后就再没动过,前几天厉老的一句话,“捕捉人物内心的深度不够,你的每部作品都有这个问题,再考虑考虑吧!”一想到此,他的眉头就蹙得越发的紧。
“史学型,侧重在历史人物原型基础上色彩化,重塑人物特色;推理型,注重逻辑连贯、合理,穿插故事发展线走。难不成一定要情情爱爱,两小无猜的傻白甜,才是人物内心的深度?”
想到此,他将笔记本“啪”的一声合上,人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凝神。
自从来到未来二十一世纪,他便对自己曾是绥国太子宵一无所知,但脾气却一点也没变。
不仅如此,他还很自傲,认定自己的作品只是除了一些情感筹码不擅长外,其它方面肯定是如火纯青的,哪有他爸说的那些问题。
厉中宵心中愤意难平,不知过了多久才烦闷地睁开了眼睛。
这眼不睁也还好了,熟料这一睁,一抹蓝色强烈撞击的光感瞬间直冲眼底,他朦胧地感到这画面似曾相识,但斜前方的少女却素不相识。
厉中霄心中正纳闷,此时心脏却开始不受控制的“砰呯”乱跳,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这少女正看着他哭?
但立马他就调整好了情绪,以一种踏遍天下有什么世面没见过的霸气目光对上对方的目光。
此少女长发披肩,乌黑似瀑布一般直直垂下。犹似一泓清水的双眼充着泪;肤白胜雪的脸颊挂着泪;规正放在体前的双手盛着泪。最关键的是,这双手正紧紧地握着胸前的一条长长的项链。
厉中霄对眼前的所见所感均是无感,可能是这少女已有所感,在这微妙短暂对视的目光中,先妥协了下来。
她微微偏头,将头靠在车窗上视线移向窗外,只是眼中的泪没有停止继续往下滴,一身天蓝色暗纹真丝连衣裙仿佛也带着灰调。
厉中宵拧开小桌板上的Perrier气泡水仰头便喝,收回了视线。看见了就看见了,他心里绝不会想是不是自己长得太凶,让人看了害怕;还是说自己长得像别人已故的亲友,让人看了悲伤。
总之一句话,这些事情都太麻烦,还是像他那样无感就最好,少了不少麻烦。
傍晚,车厢内传来广播声,“‘俄顷’站到了,此站将停靠10分钟,有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依次排队下车。”
厉中宵跟着下车的人群走出车厢,虽然下站才到,但在车厢里闷久了,还是要去外面透透气。
自打三年前他移植心脏以来,就很少出远门,这次不是他哥导演的新片举办发布会要他去,他最多也只是喜欢呆家里,写写画画,摆弄花花草草。
人潮拥挤的站台上空,腾腾升着热气,他走进一家店,打包了一份粥准备带回车上吃。此时站台的广播再次响起,“列车即将发车了,请还没上车的旅客尽快上车!”
他拎着打包盒,前脚刚准备踏回车厢,后脚就回了个头,好巧不巧,就这一回头,之前那抹蓝色的冲击感再次撞入眼帘,要不是风将少女的发丝和蓝色裙摆吹得迎风飞舞,咋一看还以为是一尊蓝色蜡像。
他是个绝不会多想的人,但还是禁不住想起刚在车厢里发生的一幕,奇奇怪怪,车厢门都关上了,他也忘了上车。
就在此时,那抹蓝突然向火车冲去,厉中霄觉得大事不妙,一个健步追出去,下一秒一把将蓝裙少女的胳膊使劲一拉,由于惯性,蓝裙少女被反向拉回来和他撞了个满怀。
“人生短十,毋贻之憾,想笑乃笑,欲哭则哭。姑娘,有何想不开?”
“我……不……不是……我的行李还在车上!”
火车“嗖”的一声从他二人身旁飞驰而过,此时二人都愣住了。
但下一秒,蓝裙少女很快又反映过来,“可以……可以放开我了吗?”
厉中霄听到这细如丝的声音温柔至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抓着别人的胳膊紧紧不放,他立马松开手,面带愁容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蓝裙少女只好轻声道:“刚刚,我只是想起一个朋友,忘了上车,一着急就只想着去追,也没有注意安全,谢谢你提醒啊!”
人家刚说了句客气话,厉中宵却摆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喂!”蓝裙少女轻叫了一声,厉中宵回头,她又细声问道:“我下站才到,行李还在车上。你呢?”
他一想,这是个问题啊,便勉强挤出几个字,“我也是!”
于是两人一起到站台服务处寻求帮助,一直折腾到凌晨才到达目的地。按厉中霄的风格才不会管对方有什么安排,或是客气的打个招呼寒暄两句再走。结果不然,他提着行李自顾自先走了。
等他到了酒店正在办理入住手续时,突然听到前台另一边传来的说话声。
“抱歉啊!喻小姐,您预定的房间是预留到晚上十点前的,如果是在预定时间内房间肯定会为您预留,只是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们也不知道您还来不来,恰巧刚刚有个客户要住店,我们就把房间卖给他了。”
“那……那请问还有其它房间吗?”
“抱歉啊!酒店近期有好几场大活动,连着好几天房间都预定满了。”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厉中宵偏过头,此时对方也偏过头,细声道:“啊!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