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黏稠,缓缓流淌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路致远靠在床头,望着窗外那棵老梧桐树出神。金黄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无数只挥动的小手。一片梧桐叶挣脱枝头,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后轻轻贴在了窗玻璃上,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是大自然精心绘制的血管图。
"第七十四天。"路致远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他在这个病房记录日出的天数。
床头那本皮质笔记本已经快写满了,每一页都用工整的字迹记录着不同的云——卷云像天使掉落的羽毛,积云像小时候孤儿院厨房蒸笼里冒出的棉花糖,还有那天暴雨前乌压压的层云,厚重得仿佛要压垮整个世界。
一阵带着凉意的秋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调皮地掀起窗帘一角,让消毒水的气味在房间里弥散开来。路致远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像是秋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他下意识去摸呼叫铃,却因为手抖得厉害,碰倒了床头的水杯。
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惊动了门外的人。关翊景几乎是冲进来的,手里还拎着滴水的长柄伞,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他今天穿了件驼色风衣,肩头沾着几片湿漉漉的银杏叶,发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又咳了?"关翊景把伞往墙角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风衣下摆带起一阵微风。他熟练地扶起路致远,从风衣内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喷雾剂。
路致远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腕,触感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肤上,转瞬即逝的凉意却让关翊景心头一紧。
等咳嗽终于平息,关翊景这才注意到地上碎了的玻璃杯。他蹲下身去捡碎片,风衣下摆扫过路致远的拖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别动。"路致远突然说,声音因为刚才的咳嗽而有些嘶哑,"你头发上有东西。"
关翊景像被按下暂停键般定在原地。路致远伸手从他发间取下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叶子边缘还带着雨水,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像把金色的小扇子。"路致远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微笑。他的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衬得那片银杏叶愈发鲜艳夺目,仿佛凝聚了整个秋天的精华。
关翊景望着他出神。阳光透过路致远瘦得几乎透明的手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就像这片秋叶,美丽而脆弱,随时可能随风而去。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看我干什么?"路致远把叶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那里已经摆着三片不同形状的落叶——一片枫叶像燃烧的火炬,一片银杏叶像迷你折扇,还有一片不知名的小叶子,边缘带着锯齿。
关翊景突然单膝跪在床前,这个动作让他风衣的下摆铺展在地板上,像一朵盛开的花。他握住路致远的手,发现那双手比上次握住时又瘦了些,骨节更加突出,像是一把随时会散架的琴弦。
"路致远,"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秋风中摇曳的芦苇,"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