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理睬,指尖搅着床幔。
沈奚云低头,唇角忍不住翘起,面上有些紧绷。
许久,她才轻咳一声,介绍道:“其实,这是我师——当心!”
室内烛火明灭,无人可见角落处,黑影漫开如潮水,爬上窗棂,渐铺成张牙舞爪姿态,顷刻,化作浓黑雾气,朝燕白身后扑来!
沈奚云惊呼声落,青霄已出鞘,鬼影被格在半空,灰雾黯淡。
燕白盯住疯狂晃动的烛焰,眼眸沉沉:“原来是鬼修。”
恶魂只聚怨气,能使灵力者,唯有鬼修。
“鬼修?”
沈奚云怒声:“咱们被骗了?!”
“未必。”燕白道。
若陆师兄在此,怎会辨不清恶魂与鬼修?
只怕作恶者,不止一个。
金红剑锋狠狠下压,惊觉不过片刻,鬼修恢复实力,竟愈加强悍。
这是什么怪物?!
燕白翻腕横剑,并指念诀,却见那对眼窟隆正发亮,已然簇起两团鬼火,当下面色一变,头也不回叱喝:
“退出去!”
“怕什么?”沈奚云颇不服气,“还会输给它不成?!”
“瞧我的!”少女虚步背剑,高声厉喝。
手中命剑层层断开,化作金芒矞矞的长链飞去。
燕白偏头避开锋刃,侧后飞旋让位,徐缓落地时,鬼修禁锢在金光中,房柱被灵链重击波及,猝然断折!
她立刻狂奔,掌心收力,击飞满脸倔强的沈奚云,揽过女子一齐冲向室外。接着“轰”一声,大半房檐坍塌时,三人已退至院落。
落地,皆松口气。
一阵似有若无的煞气,使燕白警惕环顾周遭。
“嗯?”
她不由抓紧了手中腰肢,疑惑看去,这人……
怀中女子隔着盖头,撇她一眼,便有股寒意便顺着背脊往上爬。
燕白讪讪挪爪,视线四处游弋。
女子哼笑一声,嗓音低闷如裹层棉布,听不出其中意味。
又闻声声低泣,令人头皮发麻的悚然感围拢,原是那鬼修挣脱灵链,转瞬又出现在屋外。
重击之下,毫发无伤!
这怎可能?!
冲天鬼焰腾起,邪火肆虐。转眼,大半院子没入一片幽蓝的海。
沈奚云收链为剑,体内血气翻涌,方冷静下来,知不是鬼修对手,深吸口气,心不甘情不愿亮大招——
“师叔!上啊!”
“师叔?”
燕白呼吸一滞,惊诧间,见鬼修定格在半空。
而那摇曳着、看似轻盈的深红宽袖中,幽幽飘出一只玉白的手,掌心微旋,恶魂霎时扭成黑雾,化作青烟从指缝逸散。
月色下,火势渐弱。
苍青色指尖几近透明,其上凶煞之气,较之鬼修更甚,简直是个人间煞器!
这瞬间,燕白思绪清明——此人亦是修士。
但这位师叔,好生凶残!
不等风声止息,两道流光接踵而至。
一执玉扇的清逸郎君,衣袂飘飖,踏月而至;一负重剑的魁梧男子,巍如山岳,气势刚强。
青玉折扇轻摇,不过抬手功夫,滔天鬼火似遇克星,颤巍萎缩,细瘦火苗晃动一瞬,化一缕黑烟消弭。
此人正是燕白师兄、纪尧师父:陆清尘。
至于那位魁梧男子——
方才还张狂的沈奚云,这会儿安分下来,乖巧喊道:“师兄。”
这原是她师兄,尤俟。
尤俟唇线抿直,并不应她,眼神在三人间游移,乍见红裙嫁衣的女子时,愣一瞬,像是立刻想到什么,面色极为难看。
陆清尘含笑觑了眼燕白,她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喊:“师父!”
对方轻颔首,做派温谦有礼,通身君子之风。
沈奚云观之,觉得二人不愧是师徒,虽样貌气质各异,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感,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正想着,被人抓着后领子提起来:
“沈——奚——云——”
声如洪钟,气场摄人。
沈奚云闻言,身子一缩,梗着脖子吼:“是师叔要玩!不是我!”
尤俟哪信?
莫少主天人之姿,哪会这般胡闹?
定是这小混蛋顽性不改!欠揍!
他当即撇根枝条,撵得人满院跑。
陆清尘看这对师兄妹,实在有趣,不禁含笑摇头。
他行至燕白面前,见她身上轻伤,关切问:“恶魂回来了?”
燕白道:“是鬼修。”
“伤势如何?”
“皆是皮外伤,多谢师父关心。”
燕白接过陆清尘递来的药瓶,又听他若有所思道:“方才我与尤俟追的,确是恶魂。”
燕白知晓他的意思:“恶魂有帮手。”
“不错,”陆清尘满意颔首,又问:“鬼修呢?”
嫁衣女子在旁答:“跑了。”
燕白的笑,蓦地僵在脸上。
身侧这人音色醇厚,泠泠悦耳。
可这分明——是个男人!
她缓缓转过头去。